第一百九十九章    愛情邊緣

一切不如意。好些時候，身心疲憊。人在心情不佳時，是否都會靠回憶來驅趕煩惱？

幾年前，我常想起她。想得最痛苦時，忽記起我留有她的一幅照片。趕緊翻箱倒柜，找了來看，淚卻流了岀來。原來她并不丑：圓圓的臉蛋，眼睛不大，瞇成一條縫，可能照相時對著陽光的緣故。神態自然，神情淡定。手執一花傘，斜立于校園花壇旁，規規矩矩地站得很直，給人一種嫵媚可愛的感覺。這張照片是同學郭明生替我索要的，當時她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含羞地想了幾天后，應該是從手頭里選了最好的一張送給我。

在我的記憶里，她不是一個漂亮的女孩。那時，她常穿一件雪青上衣，很大，很寬，我懷疑這是她姐的衣裳。褲子是黑健美褲，但上衣罩了大半下身，全身的線條僅留一小截腿，覺她真有些臃腫了，反倒象是個小媳婦。只有背上的粗辮子，在她走起路來，才像個學生。記得那會兒，女生時興剪發頭，俗稱日本頭。她是班上留辮子的為數不多的女同學之一，但她的辮子編得極其工整，在校園里似乎找不出第二個人。我注意到她時，大約應該就是她的這條精致的麻花辮了。好長一段時間不知她叫什么名字，卻覺這么美的辮子長在她身上，有些可惜了。

高二并班時，我們就是同學了。但我從未將目光投向她。高三時，我們是前后桌。上課時，我常盯著她那好看的辮子，甚至去畫了她的背身圖。她是個學習刻苦的女孩子。我望見她時，她常埋了頭，或手扶了頭作沉思狀。這期間，我們沒有說過話。常常是上課前十分鐘，她抱了書急匆匆跑進教室來。我一抬頭，見她戴一近視鏡，有柔光向我拋來。似乎覺察到我在看她，趕緊低下頭，悄然坐在位子上，但那似乎很寬大的背抖動個不停。后來，竟將臉埋在胳膊上，直到上課時才仰起來。

現在想來，我和她的熟識應靠著G同學。G同學和她同桌那時正談戀愛，他們常坐一塊兒，于是我得以和她成為同桌。她話不多，很沉靜的樣子?？墒撬怂烙浻脖?，再無特色。雖我屬沉默寡言之人，平時很少接觸女性，但在她的面前很泰然，覺我略高她一籌的。我時常向她吹噓，講一些大話。惹得她不時抬起頭來，好奇地盯著我看。我在她面前無拘無束，得意十足。而她總要問好多問題，一臉的虔誠。我的口才得以在她跟前完全能夠滔滔不絕，而她樂意聽，我自然愿意講下去。有時候，我正說得帶勁，她忽然低下了頭，臉上且有了紅暈，或者面容癡癡的，或者瞅我一眼趕緊扭轉身。待我問她怎么了，她的臉上忽然滲出了一層汗。我問：是不是天太熱？她點點頭，摸出手帕來，胡亂地檫了幾下，還是止不住汗。于是，站起身來，面色窘難地說：我到外面喘口氣吧。這么可愛單純的小女生，自然令我快活。有好長一些日子，我想我身旁坐的女孩是我喜歡的，我真想抱她一下。但她在我看來，人非但不漂亮，身材也不苗條。而且，有一回，她卸了眼鏡。我瞧見她眼邊有鏡子壓過的深深的印痕，眼眶里的溫柔居然被眼白擠占了，那樣子丑死了。我禁不住搖了兩下頭，她看見了，慌忙戴上眼鏡，又裝成淑女了。后來，她再沒在我面前摘過眼鏡。

畢業在即，她忐忑不安地掏出本子，一定要我第一個寫離別贈言。我一口氣寫了好幾頁，全是胡涂亂寫，想她不會怪罪。不想第二天，便有眾多女生也讓我寫兩句。我寫給她的文字，她一準給女生們看了。這倒無所謂，我并不是真的喜歡她，只不過抒發一下情懷罷。

我與她的最后一次見面，當在九五年七月初。她坐在我身旁，幾次欲言又止。我問她想說什么。她說：“你下半年還會復讀嗎？”我無可奈何地搖搖頭：畢業沒通過，復讀已如重上，希望壓根就不存在。她很傷感地晃晃頭說：“誰叫你小子不好好學呢？不過，我覺得你能走自己喜歡的路，還是會有希望的?！蹦且惶欤艺f的很少，都是她在勸我。那些話是很真誠的，也是親切的，我第一次覺得這小女生也懂很多的。晚自習鈴響后，她匆匆忙忙地走出了教室。不一會兒，一個女生風風火火地跑了來，大聲喊：章英！你怎么沒和翠風出去？她不見了。我以為她不過是外面散散心，哪里知道我在她心中的位置。

回家后，我寫了一封信撩逗她。說些愛意立類的話。她很快地回了信，似乎并不介意我的過分。九六年初，我又寫了一封信給她。這一年，還寫了一封信給她。九七年元月份，我接到了她的信。信是用稿紙寫的，紙端有“臨汾市實驗中學”字樣。這一次的字寫得最秀美，寫了滿滿三頁，寫得極含蓄，也有些傷感落寞。信的背面大大地寫著：定要回信！然而我對她并無興趣，況且從未考慮過個人大事，就沒回信。2001年翻岀了她的照片，本想扔掉，一想到這個可愛的女孩曾經那么深的愛著我，重收存了起來。2006年，岀了車禍，一個躺床，又想起了她，想了好些日子，覺得我愧對了她。2008年，翻出一封信。我讀了多遍，熱淚盈眶。繼而哀嘆：她的文筆也不錯，為何當初就沒發現呢？真是自己那時太狂妄了。如果當時我能接受她，她現在必定是我賢惠的妻子了。

錯過了那么好的女孩，錯過了我的愛情，我的心在流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