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七章    寫給X女士的一封信

x女士：

你好！十三年了，你仍能一眼將我認出，出乎了我的意料。十三年了，要說沒有變化是騙人的。你相信我說的話么？我對你說我沒結過婚，是怕你笑話我，怕引起自己過度的傷悲，惹你心情不佳。雖然她現在已離我而去，但我總是忘不了她，無法擺脫對她的思念。我對你說我改名章元正，就是要記住她。我對你說過九七年我曾絕望地要自殺，是書和文學救了我。你相信一個即將瘋掉的人，能夠靜下心來么？為什么呢？因為我的第二次生命是她給我的。她并不漂亮，腿有毛病，但她是那時唯一一個愿意愛我的人。有一年，她因干活太累病倒了，經診斷：她患了心臟病。出醫院后，她痛苦地說：章英，我得心臟病多年了，但我不敢告訴你，我害怕失去你。當時，我覺得她真卑鄙。但如果她對我說了實情，我怎會不加考慮呢！可她確實是一個極其賢惠的女人。這輩子，我能娶到她，是我的福份。我常常覺得：老天爺對她太不公平了，為什么是她先離開了我？她是多么好的一個女人。她能容納我，能接受我的一切，什么事都由著我，我的事她從不干涉。她每天再怎么忙，也不支使我干這弄那。而我整日海馬天空，我行我素，小孩似的，可是她毫無緣言。有一天我回家很晚，早已吃過晚飯。我回到家時，大約十一點多。她一個人默默坐在桌邊，碗扣在飯菜上，早已冰涼。毫無疑問，她還沒吃。如果我不回來，她肯定會一直等著的。有一次，我問她：你知道，我性情孤傲，不愛干活，不是你的好丈夫，你為何還要對我這么好呢？她平靜地說：每天我能看到你平平安安地回來，我覺得這就是我最大的幸福了。然而我是一個多么混蛋的人，作為一個男人，我是不負責稱職的。雖然醫生一再告誡我：她這輩子不能生養，否則會有生命危險。但她說：章英，我一定要給你生個孩子。你不要相信醫生的話，他們總把小病說成大病，這么多年了，我還不是好好的嘛。我竟一時昏了頭。當她肚子一天天地大起來的時候，我是多么的欣喜：我也要當爸爸了。但她最終還是因為難產，永遠地離開了我。她給予我的太多太多，而我為她做過什么呢？我都不曾帶她到鄧莊集上逛逛，更沒說過一句貼心的話。我麻木而痛苦地度過每一天，真是生不如死。她走了，留下了空落落的我一個人，好難受。我猛然覺得她是一個多么善良淳樸的好女人，如果她沒有病，我們一定能廝守終生的。

··其實，你應該記得，那天，你問我有沒有碰到過動了心的女孩？現在告訴你，2008年的春天，我遇到了。她在紙廠上班，我常去那兒收書。她的臉蛋圓圓的，有點兒黑，卻俏實耐看，她模樣極像<走西口>里演竇花的。她那雙大眼，一眨一眨的。她三十歲了，看上去頂多二十來歲，是不是穿著牛仔服的緣故？某天，我從她面前走過時，她忽然笑著對我說：英娃，來，說一會兒話吧。我一驚：你怎么知道我的小名？她不好意地低了頭。那天，我們聊得非常開心。漸漸地，與她聊天成了我每天的必修課。我們無話不談。有一天，我盯著她的臉看了好半天，終于說：三兒，你看著我，我的眼里有你，我的心里裝著你。她撲哧一聲笑了：是嗎？她是多么活潑可愛的人。我曾對她說：三兒，老天爺本來是要你做我老婆的。她眨巴著眼說：可那會兒我不認識你呀。我說：都怨那些媒人，要不，我們的孩子也像你的孩子這么大了，他們也該叫我爸爸了。既然今生不能娶到你，那你就做我情人好了。她咯咯地笑著說：你這人真有意思，別看平時默默的，其實挺浪漫的。我說：那還不是因為遇見了你。她說：你怎么謝我呢。要不，給我買塊糖吧，省你一點兒。我說：我有一個小小的要求，不知你肯不肯答應我？她馬上說：說吧。我說：我要親你一下。她的臉蛋兒忽地有了紅暈，小聲地說：那你來吧。于是，我便輕輕地擁了她。她閉了眼，就在我的嘴快要靠近她的臉時，她猛地跑開了：討厭，人家說著玩的，你就當真了，可我是有了主的人了。我漸漸發現每天如果不見她一面不能說話，我就吃不好睡不穩。但那紙廠不久就停了，到現在也沒再見過她一面。

··前年冬天，我打掃衛生，竟翻出了你的一張照片，還有一封信。我很想見你一面。但又怕會影響你的家庭。思來想去，總覺得你還會是那個善解人意的小姑娘。我只記得你娘家是候村，便郵信到你娘家。荒唐吧。不想你很快回了短信過來。但是，我并不了解現在的你，如果不對你說我娶過這樣的女人，你會怎樣想？你會見我嗎？本來見你一面就夠了，但在你店里，光線很暗，只看見你的臉白凈凈的。所以第三天還是冒昧打擾你了。借著吃飯時屋外射進來的陽光，我這回仔仔細細地盯著你看了好久，終于看清了你臉上的。。（抱歉，這兩個字不會寫）。我仿佛又看到了那個忸忸怩怩、嬌柔嫵媚的小女生了。那天的太陽真好。

··你應該記得第一次在你店里，我痛苦地說過‘尷尬’兩字。雖然我將你當做最真誠的朋友來傾訴，但我此行的目的，卻只是找一個文學知己而已。但我想問題太天真太幼稚了。我發現我們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了，但我第二次還是很冒失地打攪了你。我是多么的不成熟和不理智。我知道你內心是痛苦的，而對于柔弱的你來說，最好的辦法便是冷靜而清醒。所以，你不說太多的話。你有顧慮，我知道。請你相信：我不會再打擾你的。擱筆，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