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角陰影處,緩緩轉出一絡腮胡、朝天鼻的矮胖子,他身后還跟著六名剽悍精干的大漢。
王家父子一看,認得這一眾人正是船老大和船伕。這時身后腳步聲急響,卻是另外六名船伕斷了二人的后路。
王無涯瞇縫了眼:“恕王某眼拙,卻不知眾位朋友是哪路的來頭?何以口出惡言?小犬適才無禮,惹惱了老夫的侄女,小孩子家的,好了惱了,也是常有的事……”
“別,船家大伯,別聽他的,”晏蓮影又氣又急:“船家大伯,快來救我……這個惡人,他,他……”
“女娃娃,別怕,這一老一小兩兔崽子要害你,俺們這心里面早亮堂著呢,沒撞上也就算了,可現在既讓平某人瞧見了,卻容不得這種沒天沒日的勾當!”
一聽胖子自稱平某,王無涯不禁色變:“平波平幫主,原來你也看上了這物事?卻不事先知會一聲,這樣勞動大駕,卻叫王某如何擔待得起呢?”
心念電轉:今夜情勢險惡,不意自己倆人已中了海王幫的圈套!平波的武功絕不在自己之下,且對方有備而來,父子二人陷身在他的船上,現再想圖謀那物事已全無可能,現只能向對方軟語相求,希冀先脫出自己二人的性命,待日后再作打算。
平波側目,點頭:“好說,好說,正人君子甭來這一手,卻不知,是俺動手,還是你自個兒動手?”
身處危境的王無涯怎敢向他動手,只陪笑苦苦哀求,承諾平波要是今天放過他父子二人,日后他定會全力報答。
平波雙眼向天:“報答?也是掐死了裝進袋子里,多放上幾塊大石頭,再扔到海里?”
他那銳利狠毒的小眼睛,瞟了瞟王家父子灰敗如死的臉色:“俺早就聽說過,王大俠做人做事都厲害得緊哪。今天一打照面,果然!果然!嘿嘿,放了你倆?當俺是三歲的小屁孩?今夜俺要放了你倆,那不出兩天,整個江湖中就都會知道,那物事已落在俺手里了,嘿嘿嘿,哈哈哈……到那時候,就會有數不清的江湖中的朋友們,來俺海王幫“登門拜訪”。那俺這做一幫之主的,趙君子,你倒替俺想個好主意看,該怎么應付才好啊?”
王無涯如墮冰窖:看來今夜這一劫,是無論如何也在所難免了!
“哼,我父子中了你的奸計,想我王無涯一世英名,豈能怕了你們這些無賴陰險的齷齪小人?不過,平波你畢竟是一幫之主,自不能做那種以多欺少的勾當吧?”
他指望用話拘住平波,以一對一,己方興許還有五分的勝算。但平波是何等厲害的角色,仰天打了個哈哈:“不錯,俺是一幫之主,可趙君子,你才將不是說俺們都無賴陰險?既無賴陰險,嘿嘿嘿,對不住,俺可就要使無賴陰險的手段了,哼哼,對付真小人,俺倒興許還會顧一顧海王幫和俺的名聲,不過,像王大俠這種正人君子么,俺海王幫卻從來都是大家伙一齊上的打法。”掌一翻,手中已多了柄黑沉沉,丈余長,三刃直立的精鋼漁叉。
王無涯瞳孔收縮:“既然這樣,等老夫回艙去拿一下兵刃。”方才他與王玉杰忙于追趕晏蓮影,兵刃都放在艙中桌上了。
平波桀桀冷笑:“趙君子,誰叫你撞上了俺這個“真小人”?今天晚上,你就認栽了吧。”
王無涯自認也是個能下得去手的,但此時與平波一比,仍自嘆弗如。
一側靜聽的晏蓮影手足冰涼:先還以為平波是個好人,不意也是跟王家父子一路的貨色!
不知何時?天上烏云已然消散,澄澈的夜空明月皎皎,清輝四布。誰能想像得到,如此安詳靜謐的月色下,卻會有如此陰暗骯臟的惡行正在發生?
她忍淚,遙注遠方,默禱:“爺爺,對不住,我沒法完成您的托付了。爹,娘,女兒不孝,不聽你們的話,以至于落到了今夜這個地步,真正是咎由自取,您們的養育大恩,女兒只能來世再報了。
將油紙包放回懷中,她一撐船幫,雙足用力一蹬,一縱身,已躍出了船舷。
平波及幫眾的全付精力都在王家父子那兒,哪料得到這個嬌怯怯,足上有傷的弱女子竟會有如此決絕的舉動?驚呼聲中,平波及幾名離她最近的弟子急撲上來,可哪里還來得及?
但就在這電光火石的一瞬間,“呼”一聲響,一團黑影掠過眾人頭頂,“嘭”地摔在甲板上。眾人定睛一看,正是才跳下船去的晏蓮影。亦不知她是暈了,還是被人點了穴道?躺在那里,一動不動。
王無涯、平波等人一怔,不禁俱往后躍開數步。隨之一陣豪放的笑聲,眾人眼前一花,再看時,甲板上已多了一人。
這人滿臉橫肉,雙眼精光四射,顯然內力不弱。身著夜行衣,衣襟上繡一團血紅的火焰,煞是顯眼。
平波皺眉:“萬圣天?居然你也來了!”
萬圣天聲若洪鐘:“平老四,爛雜種,白給你天天在海上混飯吃,咋弄艘船恁難坐?奶奶的,這兩天差點把老子的眼都晃花了,憋氣得緊,還是出來爽氣,哈哈哈……”
他一直貼伏在船舷外側,本想等平波與王家父子兩敗俱傷后,再出來揀現成便宜。不料晏蓮影卻忽然要投海自盡,這可如何使得?情急之下,他只得一把抓住她。
但那船壁何等滑溜?他一身壁虎功附在上面還可以,但手中再多一人,就無法撐持了,遂只得現身。不過他是有備而來,倒也有恃無恐。
“小惡癩、老土狗、烏斑,都上來吧,這里比那熊船底下面可要敞快得多了,奶奶的。”
風聲連響,霎時間,從船幫外又躍上來三十多黑衣人,每人衣襟上俱繡著血紅的火焰。這些人一上來,便將王無涯、平波等人圍在當中。一時間,甲板上滿登登地全都是人。
“奶奶的,這鬼船,晃得老子連戳都戳不穩。”話音未落,早有圣火教教徒將一張椅子搬來放在他身后。
萬圣天一屁股坐下:“平老四,瞪著細瞇眼睛瞅老子做啥?你跟趙君子不是要拼命嗎?要拼快拼,趕快動手啊!老子生來就最喜歡看人打架,打得越厲害越好,越糟糕越好!等你一叉叉死那個死樣活氣的正氣君子,老子再來替你收尸,咋?還不動手?打呀,捏著那把叉子是干啥用的?敢情不是拿來戳人的?”
他左一聲奶奶的,右一聲奶奶的,罵得甚是起勁。平波臉色卻是越來越難看。
“姓萬的,你以為,就憑你這三十幾個人,今夜就準定可以搶得到那物事?”
“啥物事?你這雜種放的啥糊臭屁?老子不過在遼東呆煩了,想出來四處遛遛,你管得著么?這船老子看著又大又闊,順眼,就上來了,咋?不服氣?”
王無涯冷眼旁觀:看情形,平波跟這個姓萬的早有過節?唔,這只怕是自己父子脫身的機會來了!機不可失,失不再來!
于是咳嗽一聲:“圣火教萬教主的威名,老夫仰慕已久,今天才總算是見到了,真正三生有幸……”
萬圣天斜睨:“你個老雜種的大名,老子也早就如雷貫耳了,不過,幸好老子沒交上你這種“三生有幸”的朋友。真他奶奶的奇怪呀,晏天良那老財迷,想當年咋就會拼著一條老命,救了你這么個下作東西?還跟你蜜里調油了三十多年?”
王無涯一點都不難堪:“萬教主,人不為已,天誅地滅。在下也是有萬不得已的苦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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