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武見槿生沒搭他的話,便說道:“得,槿生,沒事我先走了,我在外面開了一間網吧,生意還算不錯,但是剛在起步階段,還得經常有人去盯著……橫豎這里也沒什么事,我先去店里看看罷。”槿生忙說好的好的,小武便起身快步離去。望著小武的背影,槿生心里突然感到空落落的,一種沉淪的感覺慢慢涌上心來,像要把他淹沒。
辦公室又剩下槿生一個人獨坐了,他一時沒了憑據,心里便胡思亂想起來。要說搞文學創作,自己離小武都還有很大差距呢,即便努力下去,能不能達到他那份上也還是未知數。可現在連他都堅持不了,自己又該何去何從呢?
如果在寫作上走不出一條路來,那么自己該干些什么呢?不成年紀輕輕的人,就在這個冷冷清清的文聯碌碌無為終老一生嗎?十幾年的寒窗苦讀,多少夢想和追求,難道就為了今天這個局面嗎?別的不談,就像廣林說的,連自己上大學時家里那番喧天熱鬧都對不住啊!這般想著,上大學時家里酒宴上吹鼓手演奏的樂曲又漲潮般漫上槿生的心頭。
還有喬榮,也許陸伯雄還真說對了,岳父真不是無緣無故把喬榮嫁給自己呢。槿生的心突突地跳起來,一種莫名的恐懼襲上心來。
思來想去,槿生一時間也找不到人生支點,思緒盤旋來盤旋去,復又回落到王淑英的作品上。無論如何,這總是上級交辦的工作,當前馬上就要落實的,而且現在人家的書稿落在自己手上,少不得要去了結這件事呢。可是槿生又想回來,自己不過是個副主席,文聯的工作是由羅主席主持的,就算他不來上班,這工作上的事還是要請示他的。槿生在政府辦工作長了,對于上下級的份位不能僭越,早已是修養有素了,現在仍然保持著慣性。
槿生想起王會給過他一張電話卡片,忙找出來,打了一個電話到羅主席家中。正好羅主席接著電話,槿生便謙恭地向他問好說:“羅主席嗎?你好你好,我是小郭郭槿生啊,你看真不好意思,投到你的門下這么久還沒來拜訪你呢……”
羅主席接到槿生的電話似乎很高興,他在電話中哈哈爆笑:“小郭老弟啊,怎么你也沒伺候好主子,打入這冷宮來了?我們一老一少這倒有伴了唷。哈哈哈……行了行了,來了就來了,可別到了文聯就變成孔夫子的雞巴——文吊吊的,什么拜訪不拜訪,我可受不起。現在有人來看看我,就算是對我施恩了,你過來吧,我家就住在馮家巷后面的新雅小區,你到了財政局就往右拐……我在家里等著接你的大駕……”
槿生便按羅主席的指點去到新雅小區羅主席的家里,見了羅主席他先吃了一驚,年把間不見,羅主席好像就比當書記那時老了十多歲,高大的身子竟微微有些駝背了,頭發白了許多,臉上也長出了老年斑,看上去整個人老態都現了。
羅主席大嗓門招呼著槿生,你好你好,進來坐進來坐,他的夫人也笑著起身去篩茶,羅主席弓著高高粗大的身子給槿生遞煙,槿生忙欠身擺手謝了說不抽。
羅主席便坐到沙發上,自己燃了煙,好奇道:“你在政府辦那么多年,怎么還沒學會抽煙啊?”槿生訕著臉笑了笑,正好羅夫人泡過茶來,她每月去文聯替羅主席領工資,和槿生已很熟了。槿生起身接了茶,道謝,就把羅主席的問話含糊過去。
其實槿生在政府辦熬夜寫材料也常抽煙的,那時公家待客的煙有的是,去到外單位聯系工作,人家又是進門一包煙,抽煙方便極了。后來調到文聯,沒了這種待遇,更不可能問喬榮拿錢買煙,他就只好把煙戒了,好在他的煙癮也不重。
轉眼羅主席也不追究槿生為什么不抽煙了,倒笑著問他:“小郭啊,我看那幾年你挺跑火的,干得不錯啊,跟著主要領導進進出出,讓人看著眼紅眼熱呢。怎么突然就惹惱誰了,也弄到發配冷宮?”槿生想羅主席也是縣里中層干部,自己的事情他不可能沒聽到點風聲的,況且現在他又是自己的頂頭上司,既然問到也不好瞞他,就把自己當時的事情簡略地向他說了幾句。
誰知羅主席聽了槿生的話就惹出了滿腔義憤,只見他又粗又濃的雙眉一皺,在眼眶上聳起兩座小山似的,隨即義憤怒道:“我說槿生啊,你曉得嗎?現在咱們上江縣場面上那些人,真他媽婊子都不如了!為了自己的利益什么事情都做得出,什么朋友兄弟、同志,臉一轉爹娘老子都不認得了!只要擋了他的路,照樣鏟除不誤!嘿,我真恨極這班人了!”說著,他右手屈指在沙發茶幾上“吱吱”地敲起來。
槿生感覺羅主席是憤怨至極了,嘴里好像要噴出火來,他知道羅主席也不過是借孝堂哭自己的意思,但是聽他說這些話,心里倒是舒服痛快。槿生是吃了什么虧都不吭聲的人,這會卻也愿意羅主席替自己發泄發泄。
接著羅主席又揚手道:“小郭啊,何況你是初出茅廬的人,我在場面上滾了三十來年,上江縣的哪個旮旯里沒有滾圓?到頭來給那幫婊子養的耍了不算,還安了那么個風流罪名給我,你說可氣不可氣?”他氣乎乎一揮手,狠狠罵道,“那個風流事情,別說我羅某人沒干,就算干了,你說這享受個把女人算多大屁事?你說我們上江縣場面上左擁右抱的人還少嗎?難不成只許州官放火,不準百姓點燈?說到底就是我性子太耿直,做不出來那些拉拉扯扯的勾當,沒侍候他們到位罷了!”
槿生見羅主席當著夫人的面說出這些話,不免替他緊張。他的話聽起來曖曖昧昧的,起初似乎表白他沒有那個事,但說著說著后來好像又不打自招,退而求其次地委婉承認了。而且言語之間對享受個把女人的事,露出滿不在乎的態度。這是一個男人能夠當著夫人的面說出來的話嗎?就憑這點也夠他夫人動氣了。
槿生怕羅夫人聽了丈夫的話反感,如果他們夫妻因此吵起來,自己倒尷尬了,心下正暗暗地不自在,又不好立馬告辭離去。誰知羅夫人倒安坐在羅主席身旁,一直笑笑地望著丈夫,臉上風和日麗,目光神態中透露出無比的心疼和憐愛。槿生就納悶,這要換了喬榮那還得了嗎?
槿生也無法對羅主席的話發表什么評論,只一直笑笑了之。坐了好一陣子,便趁著羅夫人給他繼茶,羅主席說話停歇的機會,把自己的來意對他說了:“羅主席,我這里有個事要向你匯報一下呢,你看怎么辦吧。”說著就把有位女作者王淑英寫了一部作品,以及地區文聯的意思對他細說了。
誰知羅主席一聽這事,倒像槿生把與他不相干的事和他說了,沒待他說完,欠身把手中的煙蒂往煙灰缸里一扔,笑道:“小郭啊,這女人的事嘛,我老了不感興趣了。什么作品的事呢,你看我又不是文人,初中沒讀完我就不肯上學了,你能叫我使上什么勁嗎?我看要不這樣吧,你們年輕人,又有文化,好歹算是文人了,你們愛干什么干什么去,我就不摻和了。反正這個破文聯,一年兩千塊錢經費,螺絲殼里做得出什么道場?往后你們開支了什么發票,讓王會拿到我家里來,我簽個字把賬做了,就算我羅某人對得起黨和人民了!你說是不是呢,小郭?”
槿生聽羅主席這些話,什么老了、對女人的事不感興趣了,倒像自己今天是來邀他去玩女人似的,當著羅夫人的面就窘得臉上火辣,有些坐不住了,只得站起來表達了自己告辭的意思。
羅夫人見丈夫的話已經說完,槿生又站起來要走,便也笑著站起來對槿生說道:“小郭,你帶幾條魚回去吃嗎?這些天老羅不曉得走什么狗屎運,每天都釣到半桶呢。”
槿生忙說不用不用,你們留著自己吃罷,羅主席卻像得著什么好機會似的,忙站起來說道:“是呢是呢,我這幾天連續大豐收,釣到好多魚了,你拿幾條去吃吧。”
槿生一邊抬腳往外走,一邊說道:“真的不用,留著你們自己吃吧,我不要的。”羅夫人一邊進廚房,一邊說道:“小郭你別客氣,我們家孩子都出去子,家里就我們兩個人,吃魚吃多了,聞著魚腥味就想嘔呀。”
羅主席便拉住槿生附和妻子的話:“是啊是啊,我們都不愛吃魚,難得你今天撞上門來,就算幫我推銷點滯貨吧。”說話間羅夫人就從廚房里提了沉沉的一袋魚出來,交到槿生手上,槿生難為情,只得接了道謝不迭。
羅主席送槿生出門,走到門口突然兩手一攤,嘆口氣笑道:“整天吃了飯沒事干,不去釣魚嘛,長天白日地坐在家里實在悶得慌;去釣了釣不到嘛又掃興;這釣到了,釣得多了,拿回家又挨老婆子的罵,說是占了她的地方,弄得家里滿屋的魚腥味。”
槿生被羅主席的話逗笑了,誰知羅主席卻突然沉下臉說出一句令槿生不寒而栗的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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