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灣總部有新模具來時,那是工程部最忙的日子。這天,又有一批新模具到,我帶了兩個大學生徒弟和新來的員工去試燒。
試燒前需到倉庫領原料。我派了新來的員工去。
新員工去了一會就匆匆回來了,手上空空如也,說是倉儲員不相信他是工程部的,拿出了廠卡也沒有用。
這個章玉,工作倒蠻認真的,于是我叫了兩個徒弟中的一個去。
可是沒曾想那個徒弟也是空手而歸,他說:“倉儲員換人了,不是先前的人。”
我說:“換誰了?倉儲部就那么幾個人,你不認識嗎?”
他說:“其實我認識她,她也認識我,可她就是不發料,非要工程部的條子或者你去簽字不可。”
“真死板!”我嘟囔道。
不過也不能怪她們,為了防止原料的浪費和丟失,材料的輸出非得要有管工或佐理以上級別的人物簽字不可,這是廠規。
我來都倉庫。
倉庫里除了兩名搬運工人外,意外地,我竟發現年小蓉也在。莫不是她調來搞倉儲了?
我咯噔了一下,見到她,總是使我緊張。
我東看西看,再沒別的人了,只好硬著頭皮上前向她問道:“年小姐,章玉呢?”記得這個時候應是章玉的班。
“她去醫院了,我替她頂一下。”
“她生病了?”我有點擔心章玉,“嚴重不?”
“只是有點感冒,應該不嚴重,拿點藥就行——你來領料嗎?”
“是啊,他們拿不去,只好我親自來咯。”我笑笑說,有點不甘心的味道。
“怨不得我,我是照章辦事,誰叫你偷懶!”年小蓉笑瞇瞇地盯著我,讓我剛松弛了一下的神經又分明緊張起來。
“那是!”我邊說邊從架上取下用來燒制新模具的鞋料。
在年小蓉低下頭點數的當兒,我從側后欣賞著她那嬌美的身軀,有點暈暈乎乎的,心里似乎在暗暗禱告:“老天啊,你一定得讓這女孩子嫁給我!”
點完數后,她把登記薄遞給我,說:“還得麻煩你簽下名。”
我接過登記簿,正要龍飛鳳舞簽上自己的大名和日期,顯示一下我行書的造詣。忽然腦中靈光一閃,遂一筆一劃正正規規地簽了個隸書。
年小蓉說:“宋佐理的隸書不錯啊,模具室和倉庫的招牌都是你做的吧,很有功底啊,肯定費了不少功夫。”
我說:“也不是,只是平時喜好而已。”
“不知宋佐理的行書怎樣,還沒看到過宋佐理的行書呢?”
“我的行書很爛,不敢拿來丟人獻丑!”我暗自慶幸,幸虧剛才見機得快,寫的是隸書,要不然就露餡了。我先前給她寄的那兩封信都是用行書寫的(我不敢用隸書,隸書一出,豈不是不打自招——擺明是我),如果簽字用行書,她說不定會從字跡上查出端倪,筆跡是不會騙人的。
看來她今天像是有意的,認定我是寫匿名信的重點嫌疑對象,有心要套出我這匹“狼”。
“謙虛過度是驕傲哦,宋佐理難道沒聽說過這句話嗎?”
“確實是寫得差,不騙人,正因為我的行書爛,才去練隸書的。真的,我沒必要做作!”
“是嗎?”年小蓉依然不依不饒。
為了轉移她的注意力,我岔開話題,突然問道:“年小姐,你還記不記得跟我們面試的那會兒?”
“記得!我還曾懷疑過你證件的真假呢,差點把你刷掉,幸虧你后面的回答很好!”
“你說戴望舒的散文和小說成就很高,問我喜歡什么,可在我的記憶中,我還沒看到過他的散文和小說,沒聽說過他的哪篇散文和小說很出名。你這是什么意思?”
“還不明白嗎,我是在試探你,看你真有沒有大學學歷。戴望舒就只是一位詩人,哪有什么散文和小說,即使有也是名不見經傳。幸虧你當時回答得老實,沒有自作聰明,說只記得他是‘雨巷詩人’,要不然就真的拜拜了。”
“嘿,你夠陰險的,設好了套讓我往里鉆!你就不怕冤枉好人嗎?”
“這不是沒有冤枉嘛,好好地站在這兒,還成了我廠的風云人物呢,你得感謝我沒把你刷掉,要不然哪有現在的宋才子宋佐理?”
“好,那我在這里謝謝你了,謝謝你放了我一條生路!”我做出抱拳狀,搞笑道。
“就這樣啊,這不算,要來點實際的。”
“這——”我一時語塞,料不到她借坡下驢來真的,我一時還真想不出該怎么樣謝她,只得道:“年小姐要我怎樣謝呢?”
“哈,不要當真,開句玩笑而已!”她展顏一笑,“想不到宋佐理還蠻可愛的。”
我急急道:“當不當真沒關系,我可是沒開玩笑,我是真心謝你,說吧,要我怎么謝?”
“真謝?”年小蓉瞪著我道。
“你看我像虛情假意的嗎?”
“那我可提條件了!”
“提吧!”
年小蓉做出思考的樣子,我以為她要出什么怪招整我,料不到她停了一會卻說:“我一時還沒想好,等我想好了再告訴你。你這個承諾不會過期吧?”
我答道:“不會,永不過期,隨時兌現!”
“那就好!”
不知不覺,我在倉庫里已逗留好久了,完全忘記了時間,忘記了自己該干什么來著。要不是我那兩徒弟來叫我,提醒我有工作要做,我可能還會繼續在倉庫里呆上一陣子。
這是一次甜蜜的談話,一次甜蜜的碰面,一次甜蜜的邂逅。
從這以后,我碰到她再也不會那么緊張了。相遇時,或是眼光偶爾碰觸,她都會向我笑笑,我也是;有時,彼此還點點頭;方便的時候,甚至還要寒暄幾句,問問好。
我覺得這種感覺說不出的愜意,心中的那份溫暖希望它持續永不停息。
有一回,看著對我笑笑之后走遠的年小蓉的身影,我突然如泡溫泉,有了一種想要上去抱一下的沖動。
當然,我沒有動。
于是當天的日記,就變成了如下的句子:
這種感覺說不出的美妙
卻沒法表述個明白清楚
就像我們口渴了喝水
依然說不出水是啥滋味
/
見面時
總是微微一笑
輕輕地一點頭
有時
還握握手問問侯
/
每一次
都沒有火爐
我卻被融化了
后來,我給這首詩取了個標題就叫《這種感覺說不出的美妙》。要說明一下的是,其中的“有時,還握握手”這一句有夸張和虛構的成分,是后來加上去的,我只是為了讓詩的內容更充實,韻律更和諧,節奏更美一些而已,相信沒有人會去鉆這個牛角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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