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著女子消失在小徑盡頭,莫盧方低著頭慢慢地踱進了亭中。喻子衿見他果真是向著自己走過來的,便微微躬身道了句:“莫大人。”
莫盧帶著探究的心態打量著面前的這個貌似剛及弱冠的男子,若說顧云非的一縷不羈的風,一份肆無忌憚的縱情,是走馬帝都,看遍群花的風流倜儻,眼前這個男子便是夏風,于人未知覺間,悠然入夢,偷得浮生半日閑;是秋水,清淺無波,一眼見底,無需深究。他的存在是如此和諧而穩妥,卻不動聲色地潛入生活的細節,讓人不由地心生依賴。
“你是宮里的?”莫盧見他向自己行了一禮,神情卻不卑不亢,仿若一顆翠竹在積雪中稍稍低下了枝椏,只為了抖落身上的負重再次挺起脊梁。他心下不由地對這個男子有幾分刮目相看,面上卻未曾顯山露水。
喻子衿直起身子,平靜道:“在下只是宮中新進的一批民間樂師中一個,大人必是不曾見過。”
“哦。”莫盧的目光又望向了那女子離開時的方向,有些神思不屬:“她……她和你說了些什么……”
喻子衿心中真正是吃驚了起來,自進宮起,在宮人們口中相傳的莫大人是一個生殺予奪,一人之下萬人之下的魔性之人。之前也曾在宮中回廊上遠遠地瞥見過莫盧的身影,若真的要讓喻子衿來形容自己當時的感受的話——那是一張繃緊的弓,弦上搭著的弓箭對于任何人來說都是潛在的危險,而大家卻都忽略了,弓上那根緊繃到極致的弦才是真正地時刻處在崩潰的邊緣。那身玄色的衣裳雖是尊貴至極,卻始終是一個孤零零的身影,散發著旁人勿近的生冷氣息。
然而此刻,他望向那個女子的癡纏的目光,不經意間流露出來的壓抑的感情,話語間難以掩飾的忐忑的神色……這哪是什么魔性之人,分明只是尋常一個情有所系,心有所屬的男子,展現出異樣的笨拙和稚嫩來。
喻子衿裝作不曾注意到他的失態,淡淡道:“不過是閑聊了兩句音律上的事情。”想了想,又加了句:“她還問了些宮中的事情,此外無他。”
“你可知,這是自她……出來后,第一次主動跟人說話……”莫盧自言自語。
一陣急促的腳步直直便沖著這邊跑了過來,莫盧跟喻子衿兩人都不由地停住了話題,向亭外望去,卻是先前說要去通報的小沙彌。
小沙彌在亭外站定,合掌對二人一揖,方對喻子衿道“這位施主,主持有請。請隨我前去吧。”
喻子衿趕緊回了一禮,道了聲:“那就有勞小師傅了。”又回頭向莫盧做了請示。
莫盧微微一頷首,便讓他去了。
小沙彌身量尚未長成,更襯得喻子衿身段頎長,這一路行去,倒似細雨入泥,微風過境,了無聲息。
莫盧看著他的背影,腦中隱隱約約想到了什么,卻又不能十分明晰——看來,這個人,回去得好好查查來歷。莫盧的指節無意識地叩擊著石桌的面,心中暗暗下了斷論。
小沙彌將喻子衿待到了禪房外便自行先告退了。喻子衿在門前稍稍頓了一下,卻聽得室內一聲蒼老的聲音呵呵笑著:“施主既然已經到了門外,卻又為何躊躇不前了呢?”
喻子衿聽出來正是念空大師的聲音,不由地也就笑著推開了房門走了進去:“何曾有躊躇不前,不過是思及方才路上偶遇之人,心下幾多感慨罷了。”一面說著,一面走到念空大師面前的小幾旁屈膝跪坐下。
空念大師正聚精會神地觀察著自己跟前的茶釜,喻子衿不由地也將目光投過去,見那釜中的水面靠茶釜邊緣處已經冒出細碎的泡泡。念空只稍等了等,那細碎的水泡便如涌珠連泉,他自釜內取了一瓢水出來,置在一側,又另伸了一竹筷進去向著一個方向不急不慢地攪拌,漸漸地,釜內出現了一個小小的漩渦。念空估摸了一下水的溫度,向身側取了茶葉放入。不大一會兒,茶水便開始騰波鼓浪,釜內也迅速呈現出紅亮鮮明的湯色來。
念空輕聲道了句:“起茶。”然后將方才舀出的那瓢水重倒入茶釜內止沸,將茶釜端離了小火爐。
喻子衿并不出聲,只是一直默默地看著,直至念空大師關公巡城,韓信點兵之后,將一盅色澤透亮的紅茶擺到自己面前之時,方抬頭含笑目視了念空一瞬,然后恭謹有禮地道了聲謝。喻子衿端起面前的茶盅,先觀其色,紅亮剔透,聞其香,馥郁甘醇,如此這般后,方才細細地開始品嘗。入口醇和甘濃,令人身心舒暢,神智清明。喻子衿不禁脫口贊了一聲好茶。
念空大師但笑不語,直至喻子衿落盞之后,方合掌一禮,含笑道:“一飲滌昏寐,情思朗爽滿天地。再飲清我神,忽如飛雨灑輕塵。三飲便得道,何須苦心破煩惱。茶好,固然重要,心靜,才是此番意念由來的根本。”
喻子衿默默地琢磨著念空的這幾句話,若有所悟,過了半晌,方突地笑道:“原來大師是煮茶,也是說禪,想來茶禪卻也是一味的。”
念空大師淡淡笑道:“自心是佛,無事能在佛外。”
差不多主要人物都出過場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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