欣然大半天都覺得心里頭跟貓抓似的難受,反反復復念叨的就一句話:不行,我得阻止他!必須阻止他!!
好容易挨到晚間他屏退了其他人,只留她在身邊陪著開始批折子,欣然就一個勁兒在旁邊轉悠,自己還不知不覺的;皇帝卻早已是心中稱奇,連連看了她好幾次;她卻還沒意識到,只當是皇帝要茶要水,遞上茶水、汗巾過后又開始不停轉圈兒。
皇帝終于讓她給攪得沒法靜心,把朱筆一擱,招招手道:“來來來,今兒到底是怎么個情形,你轉磨似的轉得朕直眼暈!給個說法吧?”
欣然怔怔地“啊”了一聲,這才知道自己又“君前失儀”了;咬咬牙,走到皇帝面前,鄭重其事地跪了下去,正色道:
“回皇上,今日聽皇上傳旨說因陰雨未能止息,明日要重新齋戒一天,還要從園子步行至恩佑寺行禮;心中焦急,所以失了禮儀;皇上既是問起,就想求皇上保重龍體,改個祈求雨住的法子吧!”
皇帝眼中微露訝異之色,破天荒地沒有立即招呼欣然起身,盯著她沉吟片刻,也正色道:
“前幾日不才說過叫你別婦人之見嗎?朕躬雖說要緊,可跟社稷大事比起來,孰輕孰重你該明白吧?再者說,朕怎么的也是自幼弓馬騎射一日日練過來的,天兒又不熱;就受點兒累也怕了,叫天下人怎么看朕這萬民表率?”
略頓了頓,放緩了語氣道:“行了,朕知道你的一片心,總不能責怪你就是了;起來吧。”
欣然見他輕描淡寫的樣子,心中更是焦急,也顧不得許多,仍舊跪在原地沒動窩兒,語氣堅定地道:
“皇上,從圓明園至恩佑寺距離不近,您步行勞累自不必說;更兼陰雨連綿,您長時間在雨中步行,必會受寒著涼;別說您這么幾年疏于弓馬騎射、本就添了些小毛病;即便換個年輕力壯之人,怕也會病倒的!”
皇帝看她不僅不起身,反而態度越加堅決地阻止自己,不由得惱怒起來,沉聲道:
“如玉,你雖暫時沒入后宮,可已然是朕的嬪妃;我大清有‘后宮不可干政’的規矩你也該是知曉的!此等事關社稷的國情政事,嬪妃本該不知情、也不得探聽的;朕讓你知道也是因看你一向知分寸、明事理,從不妄言干政!今日之事,朕念你首犯,記著向后不可如此;快起來!”
欣然見他這般態度,心中也是有幾分懼意;可是腦子里一浮現出他在雨中淋著走那么遠距離的情景,頓時就將那幾分懼怕拋到了爪哇國;一動不動地跪在原地,鼓起勇氣直視著皇帝已布起陰霾的雙眼,顫聲道:
“皇上,您龍體是否安康難道不是社稷大事?!后宮嬪妃難道不能勸諫皇上保重龍體?!我絕無半分干預政事的想法,只想勸諫您為了江山社稷的長遠著想,換個不傷身的法子祈求雨住!難道非得在雨里頭淋著走很遠才能求得了嗎?”
皇帝一時氣結,又兼一臉的難以置信;指著欣然不怒反笑:“好好好!朕看你原就是伶牙俐齒、只平日藏著的吧?!如今是看朕太驕縱著你、也免不了恃寵而驕這老路子了吧?!看來,不拘是大臣還是嬪妃,真個是不能太寵著了!”
收了笑,厲聲道:“平日里太沒給你立規矩了,今兒個倒是個機會讓你學學——你反正不愛起來,就跟這兒跪著吧!”
說著拂袖轉身,揚聲道:“蘇培盛!”
大太監應聲而入,驚詫地偷瞄了眼跪在地上的欣然,卻什么也不敢說,只躬身道:“萬歲爺有何吩咐?”
皇帝冷聲道:“朕到后寢看折子去,提溜上東西,走!”
兩人轉眼間就出了門,把欣然一人晾在了那兒。
欣然腦子里一片混亂:這從未在自己身上發生過的事兒陡然降臨,讓她一時措手不及;先前只顧著想怎么勸阻他,卻完全沒設想會有什么樣的后果;
還真是讓他寵壞了——寵壞了腦子和警惕性了!有時候真的忘了他是誰了——“世界歷史都少見的獨裁天子”難道是浪得虛名的嗎?!
一心一意沉浸在愛的柔情蜜意里,只想著怎么愛他、疼惜他、關切他,竟然忽略了他的多疑和非同尋常的強勢、忽略了他早已習慣于高高在上、乾綱獨斷地發號施令。。。
可是,他也知道自己只是因為太愛他才這么操心他的健康啊!就這么發脾氣!什么時候這么跪過啊,膝蓋疼得都快麻木了!難道自己真的要這么一直跪下去、像那些小說寫的似的一跪一夜?!跪給誰看呢?!他要是因為自己沒一直跪著就把自己怎樣,那用他的話說“就是天意”!——索性穿回去得了!
這么帶賭氣地想著,欣然身體一偏,坐在了地上,靠著炕沿兒,胡思亂想著竟漸漸迷糊了過去。。。
熟悉的腳步聲將欣然驚醒,她急急忙忙地想調整姿勢跪起來,還沒跪好就見明黃色的褲腿兒、繡工精致的皂鞋已近在眼前;
什么都沒來得及說、什么都沒來得及做,就被提溜著站了起來,接著又被一把橫抱起來;這才看到皇帝拉長的臉繃得緊緊的,眼中卻有著無奈和疼憐交織的神情;
欣然心中的委屈和驚懼,立刻被滿滿的柔情給擠得一絲不剩,抬手溫柔地輕撫他緊蹙的眉頭和緊繃的臉頰,低低道:
“皇上,我錯了,不該頂您的嘴——求您別生氣了,人家最怕的就是惹您生氣。。。”
皇帝粗著嗓子、壓低聲音打斷她道:“倒是還知道錯?!叫別人愛惜身子頭頭是道,落到自己個兒身上就不懂啦?!女子最是受不得寒氣,還坐地下、還瞇著了!你倒真是頭一個這樣不怕朕的!還比朕更倔!你真好本事!”
欣然心中甜得跟喝了蜜似的,面上卻還是做出誠惶誠恐、柔弱的樣子低聲下氣道:
“皇上,人家真的知錯了——再不敢頂嘴了——人家也是一時情急、實在是怕您龍體受損——我大清江山社稷就靠您一肩扛著,您龍體康健才是全天下人的福分啊!”
皇帝聽了她這番話,終于繃不住臉,撲哧一聲樂了出來:
“好你個小妖精,朕一直琢磨著你是哪路妖精;今兒才算是明白過來:敢情你是馬屁精轉世的!得了,沖你這馬屁,明兒朕就只在離恩佑寺兩三里地的時候下輦步行吧,省得你大道理一套一套的!”
說著話,已入了后寢中;皇帝一面說,一面將欣然放到御榻上;
欣然此時聽了皇帝的話,早樂得臉上開出花兒來:“是!謝皇上恩典!”一邊作勢起身想要叩謝,卻不料膝上又酸、又疼、又麻,猛地一吃疼,忍不住“哎喲”地一聲,身體一歪,跌坐了回去。
皇帝急忙伸手扶住了她的雙肩,眼中神情復雜;嘴里卻嗤笑道:
“得了吧!朕讓你在前頭跪著,你跪了嗎?!圣旨都敢抗,這時候倒來惺惺作態算什么事兒?!跪那么一小會兒就能嬌貴成這樣,還敢這么硬氣!倒不知道是哪路神仙替你撐著腰呢?!”
欣然仰臉望著那口不對心的人,眼中萬般柔情似水波流轉;輕輕攬住他的腰,柔柔地低聲道:“除了皇上,這世上還有誰能替我撐腰?皇上這樣明君圣主,替全天下人都要撐腰的,何況我這樣弱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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