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邊傳來風呼嘯而過的聲音,北風偏干寒,陰冷的夜風冰冷而刺骨,隨著辟邪的奔騰更添了幾分凜冽,如冰渣一般劃過身邊。
記憶在辟邪沖脫束縛的一剎那如洪水般席卷而來,如同脫韁的野馬,轟鳴過她的腦海,使她的思緒如開水般沸騰。
那些塵封已久的記憶,在瞬間被回憶起來,卻無比清晰。
她是尉遲鳶武的獨女,是彼岸之“鑰”,尉遲鳶武自從她出生那天起,就把她扔給了飛鉥。于是,無數個日日夜夜,戰爭或者是平靜的日子,他都一直在她身邊。
他冷些無情,驕傲自負,冷傲孤僻,卻只溫柔地對待她一人。
他生性就是那樣,陰暗幽冷,大概自己都無法理解為何會對他產生感情。
在一個平常的夜晚,他們路過江邊,船頭的歌女正唱著一首悠揚的歌,不知為何,那個冰冷的飛鉥竟然聽得入了神。那時的她總愛有哪些多到沒出使的靈力編織寫奇怪的法術,她陪他安靜地聽完這首歌,然后編織了他們的“小指線”。
“心靈若有相通處,緣隔千里一線牽。”那是歌女的一句唱詞,卻成了她編織法術的理論基礎。
然后那個驕傲的飛鉥斬斷了連向他的那一根,只在他的小指上,留下了通往她的小指線。她稍稍有些氣餒,他卻不做任何解釋。那根小指線時刻提醒著他她的安危,以致她在那很久以后,都沒再惹出任何麻煩。
在那個被戰火灼燒通紅的土地上,卻安靜地仿佛只剩下他們兩人。天真年幼的她,從未想過,這樣的日子會有盡頭。
可是。
她原本就是尉遲鳶武妄圖得到彼岸之力的所制造的產物,于是,在戰爭接近末尾的時候,那個厲害的戰神為了得到更強大的力量,想用她開啟彼岸之門,喚回異界神力。
無論她如何哭鬧,她還是被強行帶離。絕望的她一遍一遍地喊著飛鉥的名字,那個冷傲的男人,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被帶走。
后來,在那個猩紅之夜,她以為她的生命會在那一天徹底完結,可是即使這樣,她依舊相信,飛鉥會來救她。
于是,飛鉥來了,背叛了他對尉遲鳶武的誓言,帶著滿身的血污。尉遲召喚出來的彼岸之力,再被重新封印的時刻被打散了。
他抱著她從高空墜落,卻無法從尉遲鳶武手中遁逃,惱羞成怒的尉遲鳶武打散了她所有的記憶,把他所有的努力化為泡影。
可是,他用他的生命力為質,把它們重新封印回她的腦海。
記憶到這里終止,回想到這里,宇文夢已然淚流滿面。
雪白的辟邪載著他們逆風而行,凜冽的風吹亂了她的頭發,她那黑色的長袍也被吹得獵獵作響。
“飛鉥——”瞳孔里仿佛還停留著辟邪扯下他那只手臂的畫面,她背坐在辟邪身上,揪住辟邪的毛發,盡力向前伸展身子吶喊。
無盡的夜空中,冰冷的風帶走了她身體全部的溫度,帶走了她的回憶,還有和他的小指線,宇文夢心中如鼓雷鳴,她死死地拽著辟邪柔軟的毛,像是要把它生生扯下。辟邪一聲驚天動地的嘶吼,宇文夢亦不顧,緊緊地盯著那個已然消失的方向,想把它全部看入眼中,洶涌的淚水卻模糊了視線,她只好不停地叫著,“飛鉥————”
可是那個人不會再在意她了,她仍不甘心,“飛鉥————飛鉥——————”
凄厲的叫聲劃破長空,甚至蓋過了辟邪的嘶吼。那是一陣撕心裂肺的,以至于宇文夢喊得喉嚨沙啞,滿嘴的血腥,已然渾然不覺。
辟邪振翅便是萬里,她依舊不停地喊著,期盼著上蒼憐憫,能讓他聽見。
然后,有人猛然把她拉入懷中。
“夢兒,”宇文曦祥,環抱著她嬌小的身子,“他聽不到了。”
宇文夢如夢初醒,停止了剛才瘋了一般的哭鬧,渾身猛然一顫。
宇文曦祥安靜地望著他,撫摸著她烏木一般的長發。
下一個瞬間,宇文夢緊緊揪住了他的衣襟,方才猛然剎住的眼淚又以更快的速度涌了出來,“哥哥,我竟然忘了他,是他把我撫養長大,是他一次又一次救我于危難,我為什么會忘了他??!”
宇文曦祥并不會話,他只是安靜地抱著她,拍著她的后背,如同哄一個孩童,沉默地看著遠方。
良久,宇文夢的哭泣逐漸平息下去。
然后他淡淡地開口,那聲音平靜而惆悵,“夢兒,我們回家吧。”
獵獵的夜風漸漸沾染了點濕氣,辟邪逐漸深入洛歌境內。
——家。
她也曾對那個人說過,她不在乎漂泊的生活,有他的地方,便是她的家。
“夢兒,”宇文曦祥見宇文夢毫無反應,小許恐懼涌上心頭,他更加用力抱緊了懷中的人兒。良久,他堅定了語氣,“夢兒,我們回家。”
辟邪逐漸接近瑯軒,那個不夜的帝都,即使在深夜依舊會燈火通明,于是在高高的天空之中特別顯眼。
宇文夢那執著而熾熱的目光漸漸暗淡下來。
南方的春夜潮濕而陰寒。
辟邪幾個騰躍,躍進將軍府的后花園,它巨大的身子輕盈而敏捷,巧妙地隱藏在夜空中,以至于府里的人只覺得頭頂有罡風吹過,對那個龐然大物的到來毫無知覺。
辟邪在落地的瞬間便化為無數淺金色的光芒,消失在空氣中,宇文曦祥抱著失神一般的宇文夢悠然落地。
宇文曦祥扶助她的胳膊,可是她臉色蒼白,模樣憔悴地像是一團梨花,只需輕輕觸碰便會消散。甚為擔心,宇文曦祥關切地喚她,“夢兒?”
宇文夢沒有應聲。些許是累了,她目光迷茫,卻也不離開這座花園。雖然寒潮未過,時節已是將近牡丹的花期。整座院子里被重新安置的牡丹含苞待放,又是一片生機勃勃的景象。
那是她的牡丹園,宇文秦天在她七歲時送予她的禮物。只因為她偏愛牡丹,宇文秦天便把將軍府唯一的一座花園遍置牡丹。
那是她生活的地方,從六歲到十五歲,再無變過。
那是她的……家。
宇文夢撲進宇文曦祥的懷里,嚶嚶地哭了。淚水打濕了宇文曦祥的衣襟,宇文曦祥安靜地撫摸著她長而柔然的頭發。
“哥哥……”還帶著哭腔,宇文夢喚道。
“哎。”也許是不知該說什么好,宇文曦祥只是輕聲應答。
“哥哥……”良久,宇文夢又喚著。
“哎。”宇文曦祥輕聲應著。
……
懷中的人兒呼吸漸漸平穩,竟然靠在他懷里睡著了。
宇文曦祥輕輕地抱起她,安睡的宇文夢,卷曲而濃密的睫毛上還掛著如珍珠般的淚水。她面容如天使一般安詳而純凈,如此真實地存在在宇文曦祥的懷里。可是在那個剎那,宇文曦祥忽然覺得,這只是個漂亮的夢境,黎明的一道晨光就足以將這些消散。
“你知道的,她是尉遲鳶武的女兒,從小和飛鉥一起生活。”
腦袋里忽然響起師父臨走前的那句話。
“可事實并不止這些。她并不是人類,她只是當年尉遲鳶武為得到彼岸之力,創造出來的產物。
“她會不可避免地卷入各種各樣的紛爭,而這些紛爭,絕不是你這樣的小角色就能解決得了的。
“那么,你還能保護她多久呢。”
剛過子時,遠遠的傳來打更人的聲音。
宇文曦祥鎮定了思想,抱著宇文夢向她的閨房走去。
——不是這樣的,懷里的那個安睡的人兒,無論怎么看都是一個平凡的少女,他和她一起度過了平淡而快樂是十年光景,將來也會這樣度過。
宇文夢依偎在他懷里,右手不自覺地抓著他的衣襟,那么惹人憐愛的樣子。
想到這里,不知為何,宇文曦祥有點難過起來。鼻頭微微發酸,他輕輕地吸了下鼻子,可是眼眶卻在下一個瞬間濕潤了。
——他會努力,代替爹爹,撐起這個家。
眼淚不爭氣地滴下來,他大步踏進院子,即使在著深沉的夜色中,依然看得見那到處掛著的白色緞帶。
被巡夜的侍衛撞見,侍衛們驚異地看著突然出現在府中的宇文曦祥和宇文夢,不敢多問,慌忙行禮,“大少爺,三小姐。”
——終于,還是回家了。
宇文曦祥別過臉去,借著夜色隱匿自己的淚痕,微微點頭,吩咐道,“下去吧。”
侍衛們依令離開。
穿過琉璃瓦的屋檐,可以看見一輪彎彎的上弦月,對面屋頂上的朝風被月光披上了一層淡薄的金色紗衣。
洛歌的月色永遠是那么漂亮。
走進宇文夢的房間時,吵醒了睡著隔壁的幽雪。她披上一件外衣出門查探,意外地看著歸來的二人。
宇文曦祥示意幽雪跟進來,他輕輕地把宇文夢放在床上,整理了她那件黑色的長袍遮住她不小心露在外面的肌膚后,輕柔地幫她蓋好被子。
幽雪霎時雙頰通紅。
宇文曦祥做了個小聲的手勢,轉身出去了。離開房門前吩咐幽雪,“她累了,就讓這么睡吧。”
幽雪還沒從方才的差異回過神來,慌忙答應。
注視著宇文曦祥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幽雪扭過頭,注意力終于集中到宇文夢的身上。不知何時,她已側過身子,像是極其缺乏安全感的樣子,她緊緊地蜷著身子,臉上還有隱隱的淚痕。
稍稍有些擔心,幽雪端來盆溫水,用手絹小心翼翼地幫她擦拭面頰。
不安莫名地在心底生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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