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喻子衿不禁脫口而出,想去輕拍她的背脊,瞬間反應過來自己的行為不當,突兀地住了手。
女子漠然地側過臉來,明明一雙眸子里什么都沒有,卻讓喻子衿直覺她看到了自己。她的嘴角勾起一絲若有似無的笑紋,倒叫人心頭涼磣磣的。她低低哼了一聲,似在冷笑。一拂衣袖,轉身欲走。
喻子衿見她并不見地路,卻一味毫無畏懼地亂走,也顧不上其他,上前一步把住了女子的手腕,身體上卻保持了一定的距離:“在下絕無歹意。”那女子回過頭來,深深地“望”了他一眼,竟就沒有再排斥。
絲履的鞋子踏在殘敗的落葉上,發出清脆的枝葉破碎的聲音。女子似乎也聽見了,所以腳上的步子慢了下來。喻子衿也并不催,靜靜站在她的身旁,也四下看著禪院中的初冬景象。潁國的冬日一向來的遲,初冬更是與晚秋時節差異不大。只是,偏偏會在某個毫無心理準備的冬夜,鋪天蓋地一場大雪覆蓋整個洛城。
離得近了,喻子衿才發現女子的膚色固然是白,卻是病態的慘白,步態之間也是虛浮無力,倒似大病了一場,許久不曾見天日。
“現在是什么時節了?”那個空寂的聲音再次響了起來,喻子衿沒想到女子頓身許久,居然問的是這個。不覺有幾分差異,但仍平靜地回答了她:“如今立冬已有些時日了。”
“已經冬天了啊……”那女子緩緩地抬起頭去,仿佛在回憶往昔冬日里發生過的故事。
“那……如今的新帝是……”女子的聲音愈發地飄渺了,連目光都沒有投向喻子衿,倒更像是在自言自語。
喻子衿遲疑了一瞬,方道:“如今宮中正在籌備著青鏡殿下的登基事宜,熙熙攘攘十分熱鬧,想來正式登基之日亦不遠了吧。”
“你是宮里的人?”女子沉默了一會兒,發問,喻子衿隱隱約約察覺她的語氣和情緒有了一些變化,似是戒備,又類期盼。
喻子衿輕聲笑了笑:“在下只是因為新帝登基之事而被新近召進宮的民間樂師。說來,也只是不值一提的小人物。”
“樂師……”女子聽完喻子衿的回話后,面容之間警備的情緒慢慢淡去了,將樂師二字在唇間輕輕重復了一遍。喻子衿扶著她前進幾步,在一處亭子里落了腳。自己便在她對面坐下。女子始終沒什么太多地表情,眼眸輕斂,若有所思:“你如何會在這兒?”
“原本是來找念空大師的,卻不想順腳走到了這里。”喻子衿倒也不加隱瞞,然后望了自己對面的女子一眼,含笑道:“倒是姑娘,為何會一人在此?身邊竟是連個照料的人都不讓跟嗎?”
那女子似乎是淡淡地笑了一笑,只是連笑意都顯出十分地慘淡來,并沒有回答男子的提問,只是自顧自地將手中的玉簫放到了唇邊。喻子衿凝神去聽,發覺曲子并不稀罕,原是一首眾人耳熟能詳的童謠,只是第一次聽人用蕭來吹奏,低回綿延之間,倒多出了悲戚憂愁的感覺。禪院中原本就靜,二人也并沒說話,只有著綿長的簫聲在禪院中寂然地回蕩。
“咳咳……”原本綿長平順的簫聲驟然斷了,緊接著的又是一陣急促的咳嗽,殷紅的血絲沾染在湛碧的玉簫上,格外地觸目驚心,妖冶而致命。喻子衿見她毫不在意地還要繼續吹,不由地起身按住了她欲抬簫的手,聲音雖輕,態度卻十分堅定:“不要再吹了。”
正在此時,喻子衿突然聽到了竹枝傾軋的聲音,那女子順了他的力道松了手,眼眸也倏地掃到了亭外。喻子衿也回過神去,看到亭外的竹林前站了一個男子,玄色衣裳,尊貴無比,居然是宮廷中風頭正盛的莫大人。喻子衿暗忖著,雖然自己只是個微不足道的樂師,莫盧不見得見過自己,不過不知自己是否還是需要按照宮廷禮儀主動上前行禮?
正躊躇間,卻聽那女子凜然卻又有幾分急促地問道:“外面有人?”
喻子衿不由地又瞥了竹林前的莫大人一眼,這才反應過來,他的眼神分明一直流連在這個女子身上,悲喜交集,那般熾熱而壓抑的眼神就如同埋藏在地底下通紅的巖漿,若不是自己這般不尷不尬地突兀地跟她坐在一塊兒,許是莫盧壓根兒就不會留意自己。只是不知他究竟子啊那站了多久,直到剛才那女子咳得厲害,他心動則亂,方突兀地折斷了身側的幼竹。
此刻聽得女子相問,莫盧望向喻子衿的眼神中竟多了些許懇求,面容也驟地流露出絲絲的哀傷,顯然是不愿喻子衿說出自己在亭外。
喻子衿見他臉上的悲戚也不似裝出來的,再一看女子瞬間像刺猬一般,豎起全身的防衛的尖刺的神情,不由地便開口:“沒有人,想是什么小動物竄了過去。”喻子衿從容掩飾到。
“這樣啊……”女子的背脊放松了下來,默默地撫著玉簫,神色倒又有些許落寞。
喻子衿將這一切都看在眼里,心中也不禁觸動:緣起緣滅,糾纏半生,這樣兩個人,又究竟有著怎樣的過往呢……
他默不作聲,只是取過自己腰間掛著的古塤,垂目斂眉,細細地開始吹奏。卻正是方才女子吹奏的童謠。女子有些差異地望了他一眼,神色卻柔和了許多,安靜地坐在那里,似乎也是在仔細聆聽。
一曲終了,女子幽幽道:“你吹得很好……倒讓我想起了一些過去的事情……”
“哦?姑娘應該是洛城人?”喻子衿開口道。
“呵呵,洛城人……算是吧……”不知為何,女子臉上露出了極其古怪的笑容,出口的話也讓子衿有些費解。
“那即便是想起了兒時玩伴,也是可以想見的,不似子衿這般,據故鄉千萬里之遙,即便想見也是萬萬不能的。”喻子衿輕聲勸慰道。
“不……你可知……有句話這么說的——相見爭如不見。”女子淡淡地搖了搖頭。
喻子衿正待回駁,去見一青衣小婢手腳輕便地到了跟前:“主人,您該喝藥了。我扶您回去吧。”
女子有些懨懨的,卻也不曾拒絕,只是這般無所謂的神態愈發顯出她內心的稀薄的生存欲望。她不再多說一個字,安安靜靜地隨著侍女離開,留給喻子衿一個伶仃的背影。
“無論姑娘曾經遇到過什么事,都望放寬心去,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且思一二。”喻子衿見她就要走,自己卻還連她的名字都還不知道,又添了一句:“不知姑娘姓甚名誰,望日后有緣再見。”
那女子背影微微一顫,似是笑了,卻并沒有回過頭來,只是曼聲道:“生前富貴草頭露,身后風流陌上花。前塵往事,悲歡離合,都已歸塵土。若有緣,自會再見,何須汲汲以求。”說畢,腳步輕盈,衣袂飄搖,已在青衣小婢的扶持下,消失在搖曳的翠竹中。
看樣子……又要趕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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