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昌美把我拉到一旁,說:“工程師今天找過我,你猜他講什么了嗎?”
我猜到了一大半,說:“是不是關于選主管的事?”
“是啊,你怎么知道的?工程師也找過你了?”
“沒有,是呂小倫告訴我的。”
“她?!”昌美明顯嫉妒起來,吃醋的樣子很明顯。我知道我說錯話了,可后悔已來不及了。
我忙說:“你別瞎猜,你知道的,我絕沒那個意思,我倒是覺得你有機會了。”
“我有機會?不不,我是就要回去的人了,有力也沒那個心,工程師看到這一點才來征求我的意見的。我是支持你的。”
他又誤會我的話了,我忙解釋:“我說的不是這個。我是說,你跟呂小倫助理的事有機會了!”后面的那句,我加重了語氣,幾乎是一字一字地講。
“怎么說?”昌美的語氣突然急促起來。是的,只要是談到呂小倫的事,他就變得容易激動。
我捶了他一下:“動動腦子,你就會想明白的。”
“別賣關子,我怎么想得通!”
“我倆的關系怎樣?”我說。
“好朋友啊!”
“呂小倫知道我倆的關系嗎?”
“這又不是什么秘密,大家都曉得的事她怎么會不知道呀!”
“這就對了,現在你應該想通了吧?”我想打住話題了。
“想不通!”
“還想不通?別裝了!”
“真的想不通!急死我了,快告訴我吧!”
“你想想,呂助理如果中意的是曾佐理而不是你,她會把工程部要設一名主管這么重要的事情透露給我嗎?我和曾佐理是明擺的競爭對手啊,她的心胸再怎么寬廣也不會偉大到這個程度吧!”
“有理!”昌美突然興奮了,拍拍自己的腦袋說,“我怎么就轉不過彎來呢?”
“豬腦子唄!”
“可這也只能表明呂助理不中意曾佐理,并不能說明她喜歡我呀,對你倒是好像有點意思!”說昌美是豬腦子吧,有時又好像很靈光,真拿他沒辦法。
“少來!你再這樣我可要生氣了!總之,你的希望是大大的,現在最要緊的是趕快去向她表白,她能與我說那些話很有可能就是在要求我,要借我之口來暗示你,催催你,采取行動吧,你的時間不多了,別到時候后悔都來不及!”
我又道:“從我以前的觀察和這件事看,她的內心并不像她的外表那么簡單膚淺,而是一個有主見有判斷力有決斷的人,她是很不錯的一位女孩子,你得抓緊機會追!”
可后來的日子,昌美仍是按兵不動,讓我氣得恨不得揍他一拳。
可是,嘿嘿,想想自己,自己不也是那樣的人嗎?有什么權利說別人呢?
日子一天天過去,我的相思卻是日甚一日,沒有什么可以代替。我像瘋子一樣,整天地寫些莫名其妙的東西,有一天竟又突發神經忘乎所以,沖動中決定又再給她發一封信,信的內容如下:
《相思》
是讀千遍萬遍
也不厭倦的一張臉
只在夢里出現
/
是無處不在
卻又看不見的一根繩
在牽著鼻子走
/
是黃昏沙灘上
慢慢移過去又緩緩踱過來的
無數深深淺淺的腳印
/
是大白天里
竄出一只老虎
卻不能大聲叫喊
怎么跑也逃不脫
/
是舉杯前
莫名地惆悵
午夜夢醒時
深深的失落
/
是吃多了撐肚皮卻不當飯
吃少了還不過癮禁不住誘惑
不多不少剛合適又沒法抑制
吃不了也要兜著走留著下次再來的
江南故鄉剛剛捎來的
酸梅
署的還是同樣的名字:宇宙流藝。
從公司到郵局有好多條路可走,其中有一條比較偏僻,走的人很少,寂寂的公路兩旁是蔥郁的樹木,尤以竹子為多,環境幽靜,雖然路途遠些,卻是我歡喜的地方,有事沒事我常到這地方玩,一路看著風景漫步下去,不管天荒地老,有一種“小舟從此逝,滄海寄余生”的飄然感覺。寄信的那天,我走得特快,其實我平時也是這么走路的,步子邁得又大又急,自己倒不覺的,同我一起走的人卻有點吃不消,特別是個子矮的,腿又短,其中梁光就抗議過我好多次了。沒辦法,我走路就這么風風火火的。
而這次,走著走著,沒有人提醒,我的腳步卻自己遲鈍了,漸漸放慢了下來,因為我好似看到了一個既讓我滿心歡喜又讓我莫名害怕的人,這種人只有一個——年小蓉。開始時我還不太敢確定是她,等到距離慢慢縮短,那高挑的身段,那迷人的背影,那熟悉的走路姿勢,那熟稔的衣服顏色,以及那高跟鞋著地的時發出的清音,無不顯示著那就是她。
我遲疑起來,不知該怎么決定。是趕上她(按我的正常步速,我早應該超越她了),跟她招呼一聲,卻是平日我倆連一句話都沒交談的(當然,也沒多少機會交談),冒昧的招呼是不是有點難為情了;是急急超越她,低頭走過就當什么也沒看見,卻是平日都經常照面彼此也應該算是熟人的,什么也不說就莫名通過更顯不妥與尷尬,無異于此地無銀三百兩;是不疾不徐不聲不響跟在她后面一直走到目的地或是等著她轉向為止,那也太過做作太過矯情了,被熟人撞著還以為我是跟梢或者有什么不軌的舉動。
我的大腦在不停地思量著。她在前面踽踽地走著。
猛然間,我想起了那位“雨巷詩人”,想起了戴望舒和他的《雨巷》。詩人莫不就是在這樣的情境下完成他的大作的么?只可惜天空既沒有飄著雨,我也沒有打油紙傘,她也沒有投出嘆息一般的眼光,丁香花更沒有在雨中哀怨彷徨。
最后,我還是加大了腳步,覺得還是應該打個招呼為好。走過她身邊時,我的腳步聲引起了她的注意,她偏過頭來看,我趁機道:“年主管,巧啊,在這兒碰到你!”
“是宋佐理呀,難怪走路這么快,我還以為誰呢?”她的聲音就是好聽。
“我到街上辦點事去,你呢?”我沒話找話,同時放慢了腳步。
同她并肩走在一起的感覺,就是抖,心里抖,抖得厲害,至于身體上是不是抖,那就不好說了,不過即使抖也是看不出來的吧。在有些事情上,我這個人是很會裝腔作勢的。
“我去郵局。”
怎么她也去郵局?
“真是太巧了,我也是!”我講的是真話,可這真話怎么聽起來就都好像是個借口,借故和姑娘呆在一起。
年小蓉的嘴角微微翹出笑意。是在暗笑嗎?姑娘啊,我說的可真是真話呀!
“宋佐理呀,以后不要叫我主管了,我已不是了,聽起來怪別扭的。”
“那叫你什么呢?”
“直接叫名字好了,我現在只是一個一般員工。”
“你恨我師父嗎,我說的是徐老師,他做的實在有點太過分了。”
“說實話,我以前也是很想不通,不恨那是假的,不過這么久過去了,我也慢慢氣平了,隨遇而安吧!”
“放你在品檢科大家都說是大材小用了,現在公司里那么需要人才,那件事又不全是你的錯,只是個意外,我想工程師會看到心里也明白的,只是他現在還只是個代理廠長,還不能完全把以前的決定推翻,等到他真正去掉‘代理’二字的時候,他會在人事上有所行動的。”
“謝謝!謝謝你這些安慰的話!以后的事隨緣吧,我對現在的這份工作已能夠做到心安了——不要老是談我,我們談點別的好嗎?”
于是我轉換了一個話題,問道:“年主管,你哪里人?”其實我知曉她是哪里人,因為她和徐老師是同鄉,我只是不知找什么來講而已。
“我叫年小蓉,請你把主管二字去掉,這是我第二次提醒你哦,下次再這樣我可要生氣的。”
“實在抱歉,我只是叫順口了,并沒有其它意思,下次一定注意。”
“我湖南岳陽的,跟你師父同鄉啊,你忘了嗎?”她這才回答我的問題。
“哦,對了對了,看我這記性!”我好似恍然大悟地說,“我記得我師父和你交談時,你們用的是方言。”
“宋佐理是湖南懷化的吧,我們可算半個老鄉呢!”
“是啊。你怎么知道的?”
“你們進廠時,我還主管著人事呢,你們的檔案都要經過我手。”
“年小姐的記憶力不錯啊,那么多人的檔案都能記住。”
“哪有,我只是對印象深刻的。”
我心里一陣竊喜,那我應該算印象深刻的了。
談著談著,不覺間可望見郵局了。
我道:“到郵局這么多條路,年小姐為什么舍近求遠?”
“這條路幽靜,沒有汽車的噪雜聲,還有可看的風景。每次上街我都喜歡走這條路。你呢,宋佐理你也為什么走這兒?”
“我跟你一樣的心思,我也愛這兒的環境,從這兒走有一種賞心悅目的感覺。”
“哦——這就叫英雄所見略同。”當年小蓉說出這句話時,我們相顧而笑。
郵局到了。
年小蓉去寄信,往郵筒走去。
我當然也是來寄信的,卻推說還沒買信封和郵票,于是走進了郵局的大門。
其實我的信早已封好,郵票貼得端端正正,地址寫得清清楚楚,收信人那欄里寫著醒目的三個字:年小蓉。
就為這個,我不敢同她一道站在郵筒前投遞。誰又能保證她不眼尖看破我的紕漏?
哪有人就在眼前還要跟人寫信的?
我買了郵票和信封。真買。
我在填信封。裝模作樣。
我的眼光飄向郵局外。年小蓉已離開郵筒。
我離開大廳,走出郵局大門。我把信推進了郵筒。
我長舒了一口氣,如釋重負。
年小蓉在那邊買雪糕,沖我喊道:“宋佐理,要一個不?”我說:“好的。”
年小蓉把雪糕遞給我。
我一只手接雪糕,一只手掏向口袋,說:“我把錢給你!”
“我有那么小氣嗎?”年小蓉瞇著眼道,像是疑惑又像是生氣的樣子。
“不不,是我小氣了!”我再也不提此話題。
“現在就回去不?”
“回去呀!”
“還走老地方?”
“對,就走老地方!”
回來的那晚上,我興奮了一夜,久久難以成眠,日記是這樣的:
妹子喲
愛你如一溜童年的歌謠
溜溜地跑過湖面
掛上溜溜的月梢頭
灑落溜溜的白沙洲
拂動彎彎的小木舟
蕩起優柔的綠波濤
徜徉在清幽
/
綠波濤悠悠
月華兒溜溜
輕輕閃動過小橋
滑過溜溜的卵石條
涌動柳絲條顛搖
妹子喲
是你柔柔的發絲兒悠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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