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這就是個狼窩，茉莉也要往里頭跳么？

　　幾個長舌漢嚼夠了舌頭，便好奇地追問李大奎的來歷。李大奎沒好意思說是來尋找失蹤的未來女婿，支支吾吾的說自己是給裘老漢送麥子籽種的，便推著車子紅著臉匆匆逃脫了。

　　幾個長舌漢在后面嘻嘻哈哈的說，大裕村的悶奸猴兒就是他媽的心眼子多，這還沒收秋就想著賣麥子籽種了，咱們的錢都被他們給劃拉走啦。

　　李大奎在村里轉(zhuǎn)悠了半天，眼瞅著到了午飯時(shí)，看見裘建磊家的茅草屋升起了炊煙，心想這就算是個狼窩，自己也得進(jìn)去看看呀。便鼓了鼓勇氣推著車子進(jìn)去了。

　　裘家這茅草房也有些年頭了，加上這幾天下了幾場秋雨，濕氣重，點(diǎn)火做飯的時(shí)候煙熏火燎，打眼一瞅猶如火災(zāi)現(xiàn)場一般。李大奎被嗆的咳嗽不停，勉強(qiáng)睜開眼，透過濃密的白煙，隱約看到土灶旁邊有個人形在手舞足蹈，便問道，“是裘建磊嗎？”

　　那人形答道，“啊，我就是！”然后在云霧中飛奔出來。

　　李大奎定睛一看，裘建磊儼然不見了前幾天拾掇的溜光水滑的利落樣兒，穿著破破爛爛的一身長袖衣褲，臉上沾著灶臺灰，手上抄著鍋鏟，灰頭土臉的站在那里，像個小老頭。

　　裘建磊一見是李大奎，驚訝的張大嘴失聲叫道，“啊，李大奎，你來啦！”

　　李大奎不樂意了，罵罵咧咧道，“小兔崽子，李大奎也是你叫的？”

　　裘建磊趕忙呸呸呸的吐了幾口，賠笑道，“叔，你咋來了呢，趕緊的快進(jìn)來，正趕上吃飯。”

　　李大奎沒好氣的說，“我他娘的來看看你小子死沒死。”

　　裘建磊無奈地笑了笑，“叔呀！你都來這兒了，我也瞞不了你啥了。你看我家窮成啥了，我這幾天，天天發(fā)愁啊，湊不上那彩禮錢，沒臉回去找茉莉。可我心里又撂不下她娘倆，這幾天就一直和我爹在合計(jì)辦法，早日把她娘倆娶進(jìn)門……”

　　按說這裘建磊心眼子可真夠多的，一口一個她娘倆，本來李大奎心就一團(tuán)亂麻，聽了這話更是煩亂的不行。李大奎恨恨地想，你個小崽子，難怪你爹生了仨傻兒子，敢情心眼子全長你自個兒身上了。問道，“你爹呢？在屋沒？”

　　裘建磊忙不迭的點(diǎn)頭，“在呢在呢，叔快進(jìn)來。”

　　屋里黑漆漆破爛爛的一如李大奎的想象，透過外面滲進(jìn)來的一股股白煙，李大奎隱約能看見一個干癟老頭栽歪在炕邊，身子旁邊圍著一團(tuán)團(tuán)看不出顏色的烏突突的棉絮，白煙裊裊中老頭兒如同神仙打坐一般。令他出乎意料的是，炕上依次盤腿兒坐著三個壯小伙兒，三個人像是神仙旁邊的童子，看見李大奎進(jìn)來，齊刷刷抬起頭呆呆的望著他。

　　跟在后面的裘建磊趕忙說，“爹，茉莉他爹來啦！”

　　裘老頭一聽這話就開始眨巴眼睛，李大奎以為他是想看清楚自己的模樣，便近了近身，誰知裘老頭眨巴眨巴著竟嗚嗚咽咽的哭起來了。一邊哭一邊含糊不清的嘟囔，“是親家呀，我一早就聽見喜鵲叫，知道貴客要登門，原來真是親家你呀。自打我兒回來后，我成宿成宿睡不著覺，就怕咱家失了禮，待不住咱親家。咱家窮是窮，破是破，可就想一心一意好好過，給咱大兒娶了親，才蹬的了腿兒，閉的上眼，這一輩子才不白過啊……啊啊啊啊啊……”裘老頭一邊吱吱呀呀的唱著念著，還不停的揮舞著兩條胳膊，兩條癱瘓的腿也在身邊的破棉絮里不安分的一動一動。

　　看著父親這滑稽的表演，三個傻兒子“嘎嘎嘎”的開始笑，裘建磊見李大奎儼然已經(jīng)聽呆了，便不好意思地說，“叔，你別笑話，我爹以前是打蓮花落的。”

　　李大奎喃喃道，“人才啊，怪不得說的跟唱的似的，都一套一套的。”

　　裘老頭兒似乎對李大奎的反應(yīng)很不滿，一邊哭一邊換了說辭，“親家嫌我不真心，我把親家當(dāng)親人啊，我要對親家有二心，讓雷劈死我也認(rèn)啊……”

　　李大奎趕忙說，“你看你這是說的哪里的話。我?guī)讜r(shí)嫌你不真心了？”

　　裘建磊也喊道，“爹，行了行了，唱的差不多就行了。”

　　裘老頭兒慢慢悠悠的止住了哭，他擦了擦眼淚，順手把一抹晶瑩透亮的鼻涕蹭到棉絮上，嘆著氣說，“親家，咱家兒子是真心稀罕你家閨女啊。這倆孩子也要好，在一起做工，錢都是一起花的，我家建磊一直沒攢下錢，我這當(dāng)?shù)囊膊辉顾Ｒ院笠黄疬^日子，也分不出什么彼此。咱家窮是窮，但是良善人家，不會干坑人騙人的事。你娃娃嫁過來，誰要是讓她吃了委屈，我老漢第一個弄死他！”說著兩只小眼睛露著兇光，表情也忿忿起來。

　　李大奎心里道，這死老頭子真是個人精啊。話里話外那意思是茉莉花了他家的錢了，看他那樣，單沖這一點(diǎn)，他家也不是什么善類。

　　李大奎嘆了口氣，說，“話是這么說。但俺閨女也不能白白送人家做媳婦吧。俺們要彩禮，那也是閨女值那些個錢，不是漫天要價(jià)。”

　　裘老頭眨巴眨巴眼睛，“誰敢說咱閨女不值那個錢，我老漢跟他拼了命！閨女金貴，肚里的娃娃更金貴！為了他兩個，就算跟村里所有人論理，我也不怕誰個！”

　　李大奎簡直要被氣炸了，這個老殘廢，明擺著不是在拿茉莉的名聲在威脅他嗎？他臉憋的通紅，顫悠悠的站起來，就想在這老怪物臉上重重的招呼兩拳，誰知道裘老頭又開始邊哭邊唱，“咱們閨女命金貴啊，我老漢賤命不值錢，誰要輕賤咱閨女，我拿老命跟他抵，我拿老臉跟他干……”唱著唱著居然要往墻上撞。

　　那仨傻兒子趕忙湊過去，分工有序的分別抱著裘老頭兒的兩條胳膊和腦袋，同時(shí)一個個扯著嗓子開始干嚎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