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原來這就是外面的世界

　　見蘋果安頓好了，向春便起身道別。蘋果心想，吃了人家的面，又是人家幫忙找了住處，怎么也要客氣一下，便假惺惺的挽留道，“再坐一會兒吧！”一直蔫頭蔫腦的小海立刻得了指令，振奮的說，“好呀！爸我要再坐會兒！”向春被兒子的熱情感染的手足無措，只得憨憨的笑了笑，抬頭對蘋果說，“那就讓小海在你這里玩一會兒吧，我先回家把攤子撂下。”

　　向春走后，小海倒顯出認生來，怯怯的站在床邊，也不敢坐。蘋果心生憐憫，說道，“你坐呀！坐床上來！”小海搖搖頭，“我怕把床單弄臟了。”蘋果笑笑，“那有啥呀！我剛才還在草垛里躺著呢！那我不是更臟！”小海受到了鼓舞，起身一跳坐到了床上，卻還是怯生生的低著頭。

　　蘋果沒話找話的問道，“小海，你媽媽呢？”

　　小海頭更低了，小聲說，“我媽死了。”

　　蘋果愣怔了一下，想說幾句安慰的話卻說不出，最終只是“噢”了一聲。

　　小海突然來了精神，猛的抬起頭，“你跟我去街上好不好？”

　　對小海突然之間的振奮，蘋果很是詫異，但還是說道，“好呀。”

　　于是小海拉著蘋果的手一起出了門。

　　時值初秋，傍晚的時候冷風陣陣，街上的人都脫了夏裝，換了長袖。蘋果從老家出來的時候還是盛夏，只是隨隨便便的拿了兩件短袖，在陳家的大半個月也沒有添置衣服，只是從陳家逃出來的時候來不及換衣服，穿出了那件大紅的連衣裙，可惜那衣服過于招搖，披紅掛綠的走在街上肯定會被當成瘋子。因此她到現在也只是穿了一件薄薄的綠色棉布衫，風一吹，便控制不了的渾身發抖。一旁的小海默默的脫下了自己的外套，非要給蘋果套上。蘋果推讓了半天，還是拗不過，勉強套上了小海的紅色外套，衣服皺巴巴的箍在身上，整個人看起來像個紅綠相映的胡蘿卜，可笑又打眼。蘋果開始感到不自在，小海卻喜不自禁的說，“真好看。”

　　客來旅館與小海家簡直近在咫尺，出門走了一分鐘就到了，蘋果想起剛才小海對她的邀請，不禁暗暗心疼自己的5塊錢。走到小海家門口，看到向春正在院子里擺弄推車，小海興奮的奔過去，拉起向春，“爸，走啊，我們上街。”向春滿手的機油顧不得擦，見了蘋果，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幾聲，便被小海拉了出來。

　　三個人站在一起，頓時就有尷尬的微妙氣氛升騰起來。小海快樂的如同打了雞血，左邊拽著向春，右邊拉著蘋果，樂顛顛的說，“來呀，來呀，我們到街上來。”向春撓撓頭，“街上人多，是我們鎮最熱鬧的地方呢，咱們也去湊個熱鬧。”

　　路邊拐角的地方有一群小孩子在做游戲，蘋果看著大街就在前面，便徑直向前走，卻發現小海緊緊拽著她，便奇怪的看著小海。小海盯著做游戲的一群孩子，大聲叫道：“大龍，二龍，小勝，先根……”一群孩子齊刷刷的扭過頭，好奇的看著這三個人。

　　小海露出了得意的神情，不說話，卻拽緊了向春和蘋果，立正一般小小的身板挺的筆直，昂著頭，驕傲的眼神定定的望向那一群孩子。蘋果一臉茫然，心里卻覺得由衷的別扭，小聲說，“快走吧！”向春也開始拉著小海往前走，三個人這才慢吞吞的向街里走去。

　　小海樂不可支，向春沉默不語，三人默默的走到了大街上。蘋果心里的別扭已經完全被好奇取代了，此時暮色四合，街上的商店紛紛亮起了紅紅綠綠的霓虹燈，大街上行人如織，熱鬧非凡。蘋果從來沒有見過這樣一幅流光溢彩的場景。燈光于鄉村，是錦上添花的點綴，于城市，則是最好的偽裝。如果說白天的康城鎮還不顯繁華，在燈光點綴下的康城鎮已經煥發出了大城市的誘人風采。向春樂呵呵的看著蘋果，“鎮子晚上還是挺漂亮的。不過比不了東川縣城呀。縣城里有電影院，公園，圖書館，到了晚上亮起了燈，那才叫一個氣派呢。”一旁的小海插嘴道，“我爸經常去縣里呢！”沉浸在好奇和向往之中的蘋果羨慕的問到，“真的嗎？”向春憨厚的笑笑，“有的拉面用的原材料，鎮子里買不到呢，得去縣里。我一般一個月去一回。過兩天你回家的時候，我可以和你一起走，正好順路經過縣城。”聽到這，蘋果驚喜的連連叫好，小海的臉上卻漸漸籠上了一層失望。

　　接下來的幾天依然快活而美好。蘋果去街上逛了商店，還買了件漂亮的粉紅底小碎花的長袖襯衫；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給自己買衣服，雖然心疼錢，但她感受到了發自內心的愉悅。鎮上的人們是多么快活呀，他們不用為了第二天的早起而晚上草草上床休息，而是去逛街、吃小吃、甚至在街頭跳舞；鎮上的生意也總是熱熱鬧鬧，想買的東西應有盡有，不像在家里，只有去趕集才能買到樣式總是規規矩矩的日用品；鎮上的男人利落女人嬌俏，他們的褲管都干干凈凈不沾泥土，姑娘們打扮的是那么時髦利落，標致的仿佛是掛歷上走下來的人兒……總之，這幾天的經歷對蘋果的沖擊是巨大的。在她十幾年的生活中，她第一次看到了外面的世界，這里沒有家里的枯燥和陳家的陰暗，拋掉過去的回憶，眼前的一切都是朝氣蓬勃的美和好。

　　蘋果最喜歡站在旅館的二樓上，趴在窗戶看街道。這一方小窗戶讓她安靜的不被打擾的偷窺外面的世界，它仿佛是通向大千世界的一個通道，它隔離了自己的過去與眼前的現實，通向遙不可知的未來。日出時窗外出現了小販晨起勞作的身影，還有三三兩兩清新的學生，步伐急匆匆但堅定有力的邁向新的一天；中午時分最熱鬧，有人行色匆匆準備回家，更多的人鉆進各樣的小飯館用炒菜或面條餃子慰勞自己的胃；下午的時光屬于悠閑自在的老人，他們慢慢的徜徉在自己家門口寬敞的大街，不急不緩的安享這安逸的時光；傍晚是隨著來來往往的人流偷偷來到的，人們像鳥兒歸巢一樣回到自己的安樂窩；夜晚是最最迷人的，閃閃的霓虹燈和街燈讓人浮想聯翩如醉如癡……而每天都會在她的視線里出現的固定風景，則是向春早出晚歸的拉面攤兒，以及小海快樂如燕子一般飛奔而來的身影。

　　小海是依戀她的。蘋果深切的感受到。在她的意識里，小海這個年紀正是瘋玩瘋跑的時候，至少她的哥哥李海鵬李海亮，從她有記憶開始一直披星戴月在外忙碌，不到迫不得已的時候不會回家——這個迫不得已，一是饑腸轆轆，二是被人追打。如果沒有了這兩個負擔，哥倆恐怕會快活到天上去——這是李大奎憂傷的感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