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鬧鈴像催命曲似的把我從失去意識的時空中喚醒,迷迷糊糊起床,伸個長長的懶腰,推開窗戶,霧氣如輕紗般地飄進房間。我朝窗外望去,呵,起霧了,整個世界變成了一片乳白!偶爾從窗外路邊傳來了路人說話的聲音,由模糊到清晰再至模糊,直至最后消散在茫茫的霧氣中。由于小鎮偏僻,從這里出發到省城的車,每天只有兩趟,我急急的洗漱完,努力的想趕著早上那一趟。
清晨,走在有些寒意的深秋中,感覺倒也不是那么壞!背著包,一個人就這么自由自在的走著,渺渺霧氣圍繞著,迎面撲來,卻又隨即散去。我閉上眼睛,想去感受它的氣息,可是它卻毫無蹤跡可尋,似乎就像根本不存在一般。突然,從前面通往仙圣殿的拐彎處傳來一陣熱鬧喧天的吵鬧聲,鞭炮一路地放個不停,哭聲,犬叫聲,索拉聲,鼓聲,混合夾雜在一起,看來經過昨日的法事之后,今日該該送那以往人上路了。人群在距離我,幾米遠處的時候才總算被看到,否則還真懷疑自己是否遇上了一群孤魂野鬼的嬉鬧。一個道士帶著一群吹敲鼓打的人在樂氣沖沖的吹奏著,后面跟著一群披麻戴孝的人,一個個眼神漠然,當他們從我身邊經過的時候,鞭炮亦不停的路邊響起,滾滾的濃煙在濃濃的霧氣中升了起來。我沿著著他們走過的痕跡繼續朝著小鎮的方向走去,兩旁盡是煙霧繚繞,路邊殘留未燒盡的余火依舊在冒著白煙,在白色的濃霧中清晰可見。
坐在車上,帶上耳塞。柔和的鋼琴曲立刻把我與這個世界隔離開來,一直以來,很喜歡在坐車的時候聽歌。帶上耳塞,人有些疲勞,精神有些模糊,思維卻是清醒的,并且那時的歌聲是那么的清晰,那么的容易侵入人的內心。我對我自己說我需要這樣的感動,并且為之尋找了一個高貴的理由,為自己的寫作尋找靈感。很喜歡就這么像癡癡地坐在車上,意識紊亂,精神疲倦,卻強打著維持著思維的清晰,拿起手機記下一些不期而至的語言。笑笑也曾問過我,為何我的小說總是帶著濃濃的悲傷,我笑笑,沒有有回答。一直以來,我一直只是在為自己而寫作,從來不會去想著怎么附和時代的流行,怎樣去抓讀者的心思,就一直沉浸在自己的孤獨世界里。在他人眼中,我是另類;我的眼中,整個世界是另類,僅此而已。而笑笑問道為何我試著寫樂觀一點的東西,我說,我寫作只是想讓讀者回歸到那個真實殘酷的世界,內心真質的自我,而不是使人陷入一種對虛幻的遐想與不切實際的追求。然而,此刻我自己練真實與虛幻都分不清晰,幻視和幻聽不斷涌入,自我都陷入一種現實與虛幻的模擬兩可的境地時,我不知道我說的那話又還有何意義。也許,當哪天連自己對哪個維持著自己追求的動力那個高貴理由都無法相信的時候,我不知我還可以相信什么!
回到家中,父母都干活去了。那棟帶著九十年代氣息而略顯陳舊的房子依舊那么孤零零的佇立在山腳下。從窗戶邊那個熟悉的位置拿到鑰匙,推開門,一股潮濕的氣味涌面而來,帶著泥土腐爛的霉味。推開房門,拉上窗簾,長長的睡上一覺。一覺醒來,天色已完全黑了下來,橘紅色的窗簾亦沒有了顏色,黑暗中是沒有五顏六色的。拉開燈,昏暗迷暈的黃色燈光刺激著我的眼睛,微弱的燈光在這片黑暗空間中仿佛很快就要被吞噬。穿上衣服,來到樓下,父親正坐在的大廳的矮椅上,摞起褲腳至平膝蓋的地方,正拿著一瓶什么東西不斷在膝蓋上涂抹著,膝蓋已被父親擦得通紅,看到下來,父親急忙把褲腳放下,尷尬的笑笑,老房子的濕氣重,風濕病,老毛病了!廚房里,母親正在那矮矮的水泥灶上用那口大鐵鍋朝著清淡的蔬菜,看到我,母親握著鍋鏟的手停了下來,微微的顫抖了一下,隨之而來的是一副滿足式的笑容,繼續炒著菜,那笑容,在我心里顯得是那么沉沉的。母親是個不愛多說話的人,從記事的時候起,母親總是忙忙碌碌的,永不停歇,似乎就從來沒有可以閑下來的時候。飯桌上,一家三個人安安靜靜的吃著飯,父親亦沒有再那么叨叨絮絮,一切都顯得太過平靜,相對于平時來說,實在有些異常,父母就像我想象中的那么不再煩惱著我,可是我心里卻怎么也快樂不起來,我甚至開始又變得有些不安起來,仿佛眼前的父母并不是我真正的父母,然而那一刻我又覺得自己離天空耳際響起的那個世界非常靜。整個大廳,只有咀嚼的聲音,一聲聲,仿佛在不停的敲打著我的腦門,叩擊著我的心。吃完飯,急速的跑到樓上,打開電腦,關上房門,拉上窗簾,繼續編織著那些若真若假的東西。整個只有電腦微弱熒光照亮的房間里,只有我雜亂無章的敲打鍵盤的聲音,房間里漂浮著一種沉思的靜謐!父母亦再也沒有上來問我那些煩心的事,感覺這一切真的和我想象的如出一轍,或許是太過符合自己的想象,又不得不讓我開始懷疑起眼前這一切的真實來。我閉上眼睛再一次深深的吸一口氣,睜開眼睛,望著床頭上方那個電燈泡,長長的電絲掛著,老式的電燈,不知還有多久就會被無情的淘汰,或許這才是唯一的真實吧。我低下頭,繼續敲打著鍵盤,一切仿佛在夢中。
這一晚,無夢,醒來,眼睛酸澀難受。
第二天,遲遲的醒來。母親已經去山里的煙花廠去做那些為什么創造虛幻華麗的玩意兒去了,可她自己的那份真實卻像從來沒有存在過在這世間一般,倏忽便被人們遺忘。拉開窗簾,推開窗,外面依舊是那么的霧氣濃濃。
樓下,父親正坐在大廳里。
“今天不上工了?”
“嗯!”父親簡略的回答道,和我想象一般的變化,“上午有時間沒?“
“有,怎么了?“
“陪我去趟后山吧!去看看我們家的那片油茶樹林,估計你都不知道我們家的那塊地在哪里了。”
“為什么現在突然要我去!“我不解的問道
“吃人間飯的人,說不得哪一天的。”無奈的氣息
“喔!”我低著頭迎接道
“前天新莊嶺德林老頭去世了,還記得么?我們從新莊嶺搬到這里來的時候,他特別地疼你的那位!”
“有點印象”我回答著,然而真的僅僅只是一點印象,也帶不起我多少的悲傷。
“被車撞了,成植物人半年多了,終究還是走了,也許未免不算是種解脫吧”父親在旁邊感嘆著
接著,一路上我們不自覺地都安靜了下來,我和父親就這么平肩的走著,父親的身體在歲月年輪摧殘下已明顯的有些鞠樓,走起路來亦有些一瘸一拐。我想起了峰的話,想起了那些老年人內心的所謂的恐懼。自從去外求學以及上班之后,家中的變化也確實無法切身的感知,讀書之時一年偶爾回一兩次家,家中的那一點點微微的變化也無從感知。然而,當時間久了,在外在飄零幾年之后再回到家中,原來的那些和藹慈祥的面容卻一張張消失,這種感覺才猶如靈感一般的突然襲震撼我的內心,那種毫無感知的變化一下變得如此劇烈。我才明顯清晰的感覺到村里格局的變化,人物新舊的更替。那一刻,我才深深明白奶奶經常在嘴里念叨的那句話“窮點怎么樣都無所謂,只要有人”的含義。
他帶著我圍著自家的茶樹林看了圈之后,然后有些氣喘吁吁地一屁股坐了下來,看著茶樹林,點起了根煙,喟然感嘆道:也不知還能再看幾年這片茶樹林,再看幾次滿山雪白山茶花的花開花落。想想那個時帶著你們姊妹幾個來這里摘茶籽的情景歷歷在目呀!物是人非咯。我這一輩子也沒有什么遺憾的了,我倒是看得很透,該經歷的也經歷了,人這一生嘛,也就這么簡簡單單的幾件事,然而當你切身體驗過來之后,又覺得那幾件事也不是那么的有所謂的。炎娃子,你哥哥姐姐都已成家立業了,他們都要開始各顧各的了,這個世界上最終的還是得靠自己,就如同當年我們五兄弟分家時一樣,有的甚至后來的鬧翻了,雖然你們幾姊妹不至于會弄到如此,可是各顧各的卻是不可避免的,你只能靠你自己了。人吶,有也好,無也好,都要開開心心的,不要老是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仿佛全世界的苦難你都在承受著一般。”
“可能我啰嗦了一點,可是你知道你在外面的時候你母親有多當心你么?疼之深,愛之切,卻言之少。只是可憐了我這個枕邊人的耳朵……”父親依舊在我身邊不停的嘮叨感嘆著。
我默默無言地在旁邊的聽著,山里的冷冷而又陰濕的空氣凍得我瑟瑟發抖。我不想去爭辯,我亦不想再去提我那所謂的高貴的理由,因為這一切都顯得是如此蒼白無力。因為當一個人對整個世界都感到厭煩的時候,那么這個世界上又還有什么能夠在他的心靈中刻下深深的劃痕的呢?我以為拋開了這塵世的雜念,可是當自己陷入其中的時候,我才發現似乎根本就是一個完全不懂事的小孩子。然而,我又發現我似乎無法擺脫了,就仿佛那些吸食毒品的人一般,我實在是害怕那種仿佛是不存在似的曾經的存在。那一刻,我只有一個強烈的想法,那就是趕快回到上班的那個地方,那個小鎮。這里的一切就仿佛做夢一般,然而小鎮又何嘗不似夢境,此刻,就好像夢境毫無征兆的又一種氛圍轉換為了另外一種,我只想著趕快回到小鎮,好讓我的脫離這個夢境,盡管另外一個地方于我來說也只不過好似另一個夢境罷了。
也許,在這里,死亡才是唯一的真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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