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話    我們都要好好的

我最親愛的寶寶：

　　小姨掛斷電話前，你說，小姨，謝謝你。謝謝你關心媽媽。

　　淚，一瞬間就溢出了眼眶。

　　現在的你，一定很孤單，一定很害怕，也一定，很想念媽媽。

　　芃芃，小姨現在除了擔心難過以外，更多的是憤怒。

　　小姨一直也堅信罪惡可以開出最美麗的花朵，罪惡可以讓人心中產生一種憐憫的情緒，可以使人騰起一股反抗的怒火。

　　可是現在看來更多時候罪惡只會讓人墮入深淵。

　　當事情真正發生的時候，除了滿腔的怒火，更多的是絕望。

　　對這個荒唐的世界，對很多不健全的體制，對那些無知的愚昧的人！

　　親愛的寶寶，小姨也在糾結著要不要告訴你這些。

因為這樣的事情對于你來說確實太殘酷，小姨也不能夠心平氣和地跟你解釋為什么會有這樣荒唐的事情發生。

　　可能媽媽前幾天去海口的時候只是告訴你，媽媽身體不舒服。寶寶要乖乖聽話哦，自己在家，媽媽很快就會回來。

　　可是芃芃，你知道這幾天你媽媽經歷了什么了嗎？

　　聽我說，芃芃，本來呢，寶寶你是應該會有一個弟弟或者妹妹的。

　　記得你以前總是喜歡看著電視上很多比你小的寶寶說，媽媽媽媽，你看小弟弟小妹妹多可愛呀。要是媽媽給我生一個弟弟或是妹妹就好了。

　　還有很多的時候你都會坐在媽媽的身上，你問媽媽，媽媽媽媽我是從哪里來的呀？

　　媽媽說，從肚子來的呀。于是你輕輕地拍著媽媽的肚子，你說，媽媽媽媽，快點也給我在肚子里裝個小弟弟或小妹妹吧。她跑出來的時候芃芃會很疼她的。

　　你媽媽也總是跟小姨說，如果可以的話，很希望給芃芃再生個妹妹或者小弟弟，這樣就可以相互疼愛，以后芃芃也不會很孤單了。

　　可是，因為當地落后的醫療條件，也因為那些可惡的不負責任的醫生，那個你沒有見面的弟弟（或是妹妹），還沒來得及降臨就匆匆地離去了。

　　芃芃，小姨真的不忍心跟你說，前段時間你媽媽感覺身體很不舒服，瞞著你悄悄連續去了三趟醫院，結果卻檢查不出來任何病況。

　　于是醫生胡亂就給你媽媽開了大把大把調理的中藥。

　　可是，可憐的人兒啊，誰能夠想到，正是因為那些中藥，讓那個我們還沒有見過的小天使，還沒有享受過我們人間的愛，就這樣無奈地離我們而去了！

　　小姨已經完全沒有力氣去追問到底是誰的錯，也已經無力去追究醫院的責任。小姨只是開始心疼你媽媽。

　　真的不知道，在拿到那個令人絕望的片子的時候，你媽媽是怎樣努力才不讓自己昏倒的。那時候，你爸爸已經被氣得雙手止不住地顫抖。

　　當醫生面無表情地說著，對不起，您的孩子已經不能要了，請及早動手術的時候，世界末日，就這樣一瞬間提前來到了。

　　你那堅強的媽媽，努力地擠出一句話，知道了后就轉身走出了醫院。然后很快地，她就交代完園里的事情，背上一個簡單的包就去了海口。

　　你爸爸不能離開幼兒園，你媽媽也不愿意告訴外婆，所以在那么一個傷心的時刻，一個人買了一張票就上了動車。

　　因為舅舅那天有重要的會議，所以進醫院動手術之前，你媽媽先給自己熬了一大碗湯，一個人拎著湯到了海口醫院。

　　進手術間前，你媽媽一個人大口大口喝完了雞湯。醫生都無比詫異地看著你媽媽，每一個進手術間的人其實都很緊張，你媽媽是最淡定的一個。

　　在她平靜的臉上，人們根本就不會知道曾經發生了怎樣的不公平也不可思議的事情。

　　當醫生知道她一個人來動手術的時候，更是大跌眼鏡。那樣一個痛苦的時刻，你媽媽咬著嘴唇，一個人就扛過去了。

　　打電話過去的時候，你媽媽剛走出手術間。舅舅已經在趕來醫院的路上。小姨問，手術疼嗎？

　　你媽媽用顫抖的聲音說，不疼。比起心疼，一切都不是問題。

　　比起心疼，一切都不是問題。

　　這樣一句話，讓小姨在握著手機的這頭也忍不住顫抖起來。

　　你媽媽說，不管怎樣，你一定要給我寫一篇討伐醫院的文。

　　曾經，你爸爸半夜肚子痛到不行撥了120急救電話，先是很久都沒有人接電話，再然后是接了電話后兩個小時才出車。

　　讓你媽媽不得不深夜一個人騎著電動車將你爸爸送到醫院，結果一到120服務臺發現一大幫的醫生護士圍在一起聊天打屁！

　　曾經，你媽媽去醫院掛號排隊就診，排了一天也沒輪到她，因為前邊總是不斷有人插隊，不是醫生的親戚就是護士小姐帶過來的朋友！

　　曾經，你媽媽去手術的時候，進行到一半的時候被告知機器壞掉了，于是被活活晾在手術臺上一個多小時！

　　而這次，就這樣，因為醫生的失職，一個原本可以降臨人間的小天使就這樣悄然飛走了！

　　芃芃你還小，你可能只是心疼媽媽。心疼你那不能見面的小寶寶。

　　可是小姨更心痛的是，這樣荒唐的事，也許每天都在發生著！

　　我們所處的小島，一年四季陽光明媚，陽光遮蓋住了一切的灰塵，一切的塵埃。

　　可是誰能夠想到，在陽光的背后，有著怎樣的黑暗和令人深陷其間的漩渦？

　　我們從小到大就生活在這樣的環境里，生活在這樣愚昧和無知的小地方。

　　太多的制度不夠完善，太多的人不夠負責，太多的事情不夠公平。

　　這樣的環境，從一開始我們就注定無法遠離。

　　可是，我們究竟能夠改變什么？

　　當穿著潔白衣服的天使瞬間變成猙獰的儈子手，我們還有什么理由再熱愛這塊土地？

　　小姨沒有犀利的文筆，但是滿腔的憤怒只能用曾經寫過的一首詩來表達：

　　fadetoblack

　　卡車為什么是灰色的

　　還掛著蜷縮者的尸體

　　法院為什么是黑色的

　　還飄著屈辱者的靈魂

　　我的朋友

　　為什么你的頭頂總有嗜血的烏鴉飛過

　　你只是眼神習慣了冷漠

　　卻有人誹謗成了丑陋的罪惡

　　你想要低頭在屋檐下躲雨

　　可是哪里不都是刺骨的刀槍

　　你問

　　為什么石子會流淚

　　會什么沙子會流血

　　小孩子

　　為什么都被種下邪惡的種子

　　熟悉的街道

　　為什么總在瞬間沒有了名字

　　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

　　當烏鴉叼走白鴿

　　怎樣才能還你一片潔凈的天空和

　　接近光明的天堂出口

　　親愛的芃芃，不要難過，也不要灰心。小姨跟你說這些，只是希望你更加心疼媽媽。努力讓自己變得更加堅強起來。

　　就像《惡之花》的序言中說過的那樣，經歷過那些罪惡，或許我們會獲得一種更冷靜、更勇敢、更深邃的目光。從而不再為虛偽的紗幕所蒙蔽，不再為盲目的樂觀所陶醉，不再為盲目的樂觀所陶醉，也不再為時間的丑惡嚇倒。

　　寶寶你可知道，這個世界上，還需要多少善良負責的人存在。

　　所以不管怎樣，你都要快快長大，用一顆透明的心靈，用力去保護那些需要保護的人兒，盡力去改變這個世界，哪怕只是一點點。

　　小姨很自責，在你媽媽最孤獨最絕望的時候，小姨沒能陪在她的身邊。

　　小姨可以自私地要求你做一件事嗎？

　　媽媽回來的時候，請你一定要握緊她的手，用力地告訴她說，媽媽，你還有我。

　　也讓我們一起對遠去的小天使說一聲，再見。保重。

　　我們都要好好的。

　　一定要。

　　 2012-12-5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