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中學在一個離家二十里路的小鎮上,那兒常年煙霧彌漫常讓人辨不清方向。原先在小小的村落里只一條道便可從村頭走到村尾,而小鎮里無端多了無數條道,無知的少年便會在這煙霧彌漫的氣氛與無端多的路中迷失了自我,學著人家抽煙覺得神氣了,跟著人家打游戲覺得闊氣了,初來乍到被人‘敲詐’,過些時日便學著‘敲詐’他人了。
??????我的這位堂哥便是如此,他離開了那么一個地方,在煙霧彌漫的小鎮上發現原來還有這些活法。當一個人進入另一種環境生活時便會去回味或是反思原先的那種生活模式,于是童年生活中的那些悲傷抑或是仇恨被一點點的放大,也許他一直覺得他童年的一路走來的悲傷是他母親造成的,如今離開了那傷心之地,他曾對我說離開了就不再想回去了。但到了星期五,當我們同村的二十來個同學擠著一輛由鐵皮拼湊而成的三輪車時,他又常常也在,畢竟家里還有他的祖父,畢竟他整日揮霍的東西是他自己目前尚無能力得到的。
??????在這吊兒郎當的年歲里,他揮霍的金錢和青春讓他更加地自以為是,仇恨在他心中更加地蔓延開來。在與他輟學前的幾次交談中,無不是他叼著根煙,述說著這多年來藏于內心的聲音以及近些日子以來和母親的種種矛盾。?
?????那年春節快要結束的時候他找到了我,要我初二下學期開學時把他的東西收拾下拿回家,過幾天他要到廈門打工去了。那天聊了許多,只記住他說這日子沒法過了,成天見自己的母親和一個不是自己父親的男人在一起,覺得難受。至于后來才聽說春節那會兒他和母親大打出手,后便決定不再上學了。?
?????最近一次見他是在兩年后的春節,兩年間我們少有往來。那時我才上縣里的高中,放假回家過年,他在外打工年后才回到家中。南方的冬天并不是想像中的那樣暖和,潮濕的空氣夾雜著刺骨的冰點,把人的活動盡可能地禁錮在屋內。那天他來到了我的房間,寒噓數語后便開始聊起近兩年來的經歷。顯然在社會上打拼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他滿頭金黃色的頭發在微弱的燈光下仍然可見不少白發。他點起一支煙,夾在自己泛黃的食指和中指之間。煙霧輕搖直上,遇到矮矮的樓板,便在空氣中漂浮著擴散開來。?
?????他講述著這兩年來在各個城市的打工生涯。講到了在深圳打群架的暢快,也講到露宿廈門大橋上的落魄;講到了與女朋友生活的甜蜜,也講到了被女朋友甩的失落;講到了拿到工資后不顧一切地消費的喜悅,也講到了被老板扣押身份證拖欠工資的無奈……?
???????他已抽掉了四五支煙,煙霧彌漫了整個房間,我聽著他的述說,眼前的一切在這煙霧繚繞下顯得越發模糊,不知還有多少青年像他一樣無奈地活著,也不知多少青年像我一樣無知地活著,都是苦逼的一群。最后他哽咽了良久,又點上了一支煙,吞吐地說著我要走了。我說那好吧,時候不早了,還是早點回家吧。接著他深深地吸了一口僅剩半截的煙,繼續說不,我要去我媽那了,去那學一門技術。然后他真的走了,后來他真的走了。他們全家搬到了中國的西南側,接下來村里傳著他祖父在去那的途中便去世了,然后村里廣泛傳著的是他母親為了得到他祖父十幾年來為他攢下的取媳婦的幾萬塊錢才想到讓全家搬到她男人那的,在后來他們一家人的話題也如同他們的身影般不見了。??
而今他要訂婚了。這兩年來我們少有見面,也不曾聯系過,我不知道后來關于他的一切,包括他與他母親的關系,包括他如何又回到了這個小小村落,當然包括他將迎娶的妻子。但我想一個人在社會上摸爬滾打多年,自然會理智一些,而一個理智的人應該改變自己去適應環境,不知道他做到了嗎?
這天早上,我來到了他家,他見到我時顯然有點驚訝,
“你學習不緊張嗎,怎么還回家來了?”
“你小子不夠意思哈,都快成家了都不讓我見過嫂子啊。”
“這不是看你快高考了嘛,我們這屆可就你在念書了,怎么能影響到你學習呢。”
我最見不得小學同學老是提這,“好了好了,趕緊忙你的去吧,今天你可是主角。”他應承了一聲讓我和其他同學聊聊天就忙去了。
我望著他的背影,發覺多年來不曾認真看過的那臂膀更加地寬厚了。他回來的背后也許充滿了艱辛,也許期間有了什么變故,這些我都不得而知。他向前走著,正迎著一個女子抱著一個小孩走過來,他伸手抱過孩子,輕吻了幾下便又還給了那女子,于是轉過墻角消失在了我的視線中。那女子抱過孩子喜笑顏開地和各親戚打招呼,這正是他的母親。而這一次,我沒發現他母親帶上了其他的男人。
小學時的同學一個接一個地來了,個個見到我都說了“大學生,你也來了啊。”初中之后就很少和這些同學見面,真正在一起說話就更少了。這些同學中絕大多數在初中畢業步入社會,有的就更早,今日在這與他們一起,竟覺得有一堵墻硬生生地把我與他們分在了兩邊,聊天的話題不在一塊,這幾年的所見所聞更是千差萬別。他們在一塊說著各自在外打工的經歷,而此刻我只選擇了沉默。
這古樸村落的宴會依舊古樸。東家會請本家廚藝最好的人掌勺。本家的婦女們早幾天就會來幫忙,幫著洗菜、燒火、殺雞、做豆腐、做飯、、、男人們則忙著從鄰居家里搬來桌椅、忙著敲打糯米做出糍粑、、、孩子們會聚在一起東跑西躥。正午開飯時間到了,人們會吆喝著相邀上桌吃飯,我與同學們在同一桌子上坐下,席間喝了些酒,聊了些話。我發現只有聊到小學時大家一起經歷過的事情時,我與同學們才更有話題可說。然而說到小學的事,就不得不提我們這已故的老師,隨即大家一同相約飯后去小學走走。
酒宴持續了幾個小時,我們都喝得滿面通紅,肚子圓圓。大家走去學校,權且當作助于消化了。我們來到了學校,自然經過了老師失事的地點。就像沒發生過什么一樣,這地方再尋常不過,但在我們心中這里不再尋常,因為它讓我們對于一個人的記憶戛然而止,因為它結束了一個人的記憶。
本站所收錄所有玄幻小說、言情小說、都市小說及其它各類小說作品、小說評論均屬其個人行為,不代表本站立場
Copyright © 2011-2021 云文學網 All Rights Reserved 上海市作家協會 版權所有 上海作家俱樂部有限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