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二章    渡船人

　　傍晚時分，一個人又靜默的走在那條幽深的田間小道，聽著剛從峰那下載的不少的以前的老歌。當然，你亦可美其名曰：懷舊。然而，此刻怎么說于我來說都毫無意義，因為我發現我真的找不著那種感覺，我努力的回憶著，為何當初會喜歡上這些歌曲的，可我始終無法找到切入點，甚至都記不清當初自己是怎樣的一種狀態。我又開始困惑不安起來，可是當連此刻的真實都懷疑的時候，那么覺得記憶中之前的自己不可靠也就不再覺得有什么好奇怪了吧！

　　突然，音樂戛然而止，峰打來電話。

　　“什么時候走的？”峰那邊的聲音帶著困倦，仿佛剛剛才從某種疲勞的旅途歸來

　　“早上，剛醒？”

　　“嗯！”峰的語音簡略的從電話那頭穿過來，“在干嘛呢？”

　　“荒郊野嶺，聽些老歌，然后去某個地方等待出現一片藍色的霧！”

　　“藍色的霧？”

　　“嗯，對。一種能夠帶人進入夢中的霧?！?/p>

　　“鬼咧！”

　　“突然想到一個問題！”

　　“說！”峰在電話那頭簡略的回答著

　　“你父親跟說過的小鎮傳說里有沒有說過這個小鎮上的人們沒有夢！”

　　“從來不做夢？”

　　“是的。”

　　“沒有夢的小鎮？”

　　“嗯，算是吧！”

　　“唔，好像有提到過吧。”峰在電話那頭思索著，“年代太久了，父親跟我說的傳說除了那個家具傳說的故事特別一點外，其他的倒還是真是不那么清楚了……，嘖嘖，算了，無聊的傳說，不要老是做這種傻夢了，說這種傻話了，現實點吧！”一向反應敏捷的峰這次猶如老年癡呆般的沒有感知到我那明顯的調侃語氣。

　　“哦，對了。留給你的紙條看到了么？”

　　“嗯，看到了。書拿去看吧，隨便什么時候還，不還也可以！無聊透頂的書！”

　　“此話怎講？”

　　“愚昧的善良！謊言！僅此而已！誒，肚子餓了，吃飯去了，等下還要去網吧投簡歷找工作去！”說完，峰急匆匆的掛上了電話。

　　隨即，悅耳的音樂聲音又重新從耳線灌進我的耳朵，我繼續思索著老去的音樂，可始終一無所獲，無法找到那些音樂的切入點。峰說過這個世界并未改變什么，改變只是我們自己而。也許，音樂的感動并沒有改變，它的切入點也依舊在那里，只是我們自己的變化關閉那個切入點罷了。我終于還是將曲目調到了我中意的鋼琴曲目。喜歡這種腳步，可以隨意的這么走著，不必在乎步調的快慢，不必自己臉上的情緒，憂郁也好，郁郁寡歡也罷，一切隨意而為，盡管伴隨著的是無盡的孤獨以及深深的悲傷，可是往往只有在那時仿佛才能讓自己感覺在最接近生命的本質，于是依舊深深的愛上了這份自由自在凄郁的樂趣。

　　再次來到這條路的盡頭，來到明蘭河邊。遠遠的望去，馬兒已經不見了蹤影，留下的只有草地上東一堆西一攤的馬糞。長長流塘的盡頭，那塊圓滑的大石頭依舊靜靜的躺在那兒，一位老人早已靜坐其上。呵，今天居然有人比我還捷足先登，我停下了腳步，在石頭不遠處朝四周望著，右邊依舊是煙霧包裹著的明蘭峰，看不見河面的明蘭河，而前面則依舊是密密叢叢的灌木林以及陡峭的山峰，左邊依舊是筑得高高的提岸以及眼前的圓滑石頭。

　　老人回過頭看著我，呆滯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種木然的氣息。黝黑的膚色，微微張開有些許裂紋的嘴唇，眼角明顯的三角紋，仿佛一顆蒼老的松樹，臉上印滿了歲月的滄桑。兩個人只是這么靜靜的對視著，只是在他的眼神看不出些許的變化，仿佛已經脫離了塵世一切煩惱。對視了一陣子之后，老人平靜地回過頭去，依舊以之前的那種姿態一聲不響地坐在石頭上望著不遠處的明蘭峰。

　　沒得那塊石頭，我只好在四周隨意的走動著打發時間了。突然間，發現前面圓石前邊不遠處立著一塊石碑。咦，記得之前來過這里好幾次都沒看到這塊石碑，然而此刻就這么突然莫名其妙的立在了我眼前，我好奇的走了過去。奇怪，石碑無論從石材本身或是從它被埋進土里的與地面相融入的痕跡來看都不想是新進才埋進泥土里的。難道之前我來這里許多次都都沒有注意到它，可是它卻就在這么顯眼的位置呀……漸漸的，我感覺頭有些暈痛，記憶仿佛變得模糊不清，紊亂不堪。我拍了拍有些疼痛的腦袋：我是否真的來過此地，我又甚至都開始懷疑起這個世界的真實來，我的這個世界真實么？然而，用手觸摸著石碑卻是那樣的真實，或許只是之前沒有注意到它罷了。石碑上刻著一個名——明蘭河渡口，名字的下面是一行更小的字刻畫著，明蘭河渡口，渡一切可渡之人，下面寫著兩行小詩：夢里醒時醒亦夢，夢中夢時已無真。我晃了晃有些眩暈的腦袋，再一次回頭看著坐在圓石上的老人以確認其真實。然而，老人卻依舊紋絲不動的坐在那里，什么也沒干的坐在那里，似乎在靜靜地等待什么。我輕輕的咳嗽了幾聲，和老人一樣朝著明蘭峰的方向望著，可是看了好一會兒之后終于還是覺得興味索然起來。終歸還是想著要回去了，雖然我喜歡孤獨，可我始終還是脫離不掉這個現實的世界，只是有時當我對這個現實的世界都不知該如何去相信的時候，我又不得不會去懷疑我此刻的真實。也許，這個世界從來沒有變化過，變化的只是我們自己。我又想起了峰大口喝下伏加特之后狠狠地從嘴里丟出的兩個字：謊言。直直地看著寬闊的有些湍急水面久了，人似乎都被催眠了一般，恍然有一種昏昏欲睡的錯覺，眼睛也變得有些勞累起來，黃昏也漸漸的隱退，夜在不知不覺中悄悄的靠進，我轉身正欲離去。

　　“你終于來了！”接著傳來一陣爽朗的笑聲。

　　“時間剛剛好嘛！”另一個老成卻又干勁有力的聲音傳來。

　　不知何時，一條小小的渡船從蒙蒙的煙霧中駛進了圓石邊，渡船的老人將纜繩綁在圓石上，老人亦安然的走上了船?；杌璩脸恋哪X袋突然一下子變得興奮激動起來，也許是受拖樹脂老人話語的影響，也許是前面的明蘭峰確實過于神秘，從來未曾讓我看到過其真面目，我急忙的湊了上去，當我看到渡船的老人時，我亦更加稀奇糊里糊涂了——那個經常在這里釣魚的老者。看到我驚訝的面孔，他只是露出慈祥的笑容，第一次看到他時的那種溫馨而又和藹親切的笑容，“年輕人，怎么又是你？”

　　“嗯！你們這是要去哪里？”我好奇而又小心翼翼的問著，生怕像之前那次一樣，老者突然之間的態度轉變。

　　“接朋友去明蘭峰！”老者雙手握著插在水中的竹竿笑盈盈的說道

　　“你的家住在山里么？”

　　“不是”

　　“那仙圣殿前的那座草房？”

　　“亦不是我的家！我沒有家的，年輕人！”

　　“為什么？”

　　“能容我軀殼之地，無法容我之思想；容我思想之地，卻又無法容我之身！”

　　“哦，我似懂非懂的點點頭?！钡且琅f是一臉的茫然。

　　“年輕人，要注意點家具小鎮街上的那些擺放華麗家具的玻璃櫥窗，小心被那些虛假東西侵蝕腦海，然后失去自己內心那個真質的自我?！?/p>

　　“怎么會?”我為自己辯解著

　　“你是不是來到這里之后就一直覺得自己的生活模糊不清，對這個世界的認知感覺模擬兩可，并且精神總是處于一種恍惚不定的狀態?！?/p>

　　“此話怎講？”或許是被他無意中說中我的未表達出來的情緒，我不自禁的帶著略微的興趣問著他

　　“籠統的來講就是你不知是你自己活在這個所謂的世界當中還是這個世界緊緊只是存在于你的意識中，所以一直活得很累，卻又不知為何會如此之累。思想上的包袱很重，實際上的行動卻又是如此的空洞?！?/p>

　　“我想我只是對整個人生以及生活的思考未果而帶來的一些副作用的罷了，只是自從來到這里之后似乎又加重了一些！”或許是害怕老人的預言，我依舊強烈的為自己爭辯著

　　“看似偶然，其實并非如此，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一件事情是會偶然發生的?！崩先四ㄖ行┫∈璧暮?，依舊是那副微微的笑臉：“年輕人，你只是來到這里之后看到了一些不該看到的東西，所以一直有個東西在跟隨著你，它不停的攪亂著你的神經思維，使得你的意識中的世界與所生活的實際世界的隔板在一層層剝離，漸而造成你意識里的紊亂?！?/p>

　　我仔細的琢磨著老者的話，回想著自己這段時間的生活狀態，確實有如他所說，可是在這里我又確實沒有跟任何人講起過我腦海中的糊涂，除了峰和笑笑我想著這個世界上不會再有第四個人知道我此刻的處境??？

　　“你怎么會知道我現在的狀態的呢？”我終歸還是放棄的防偽，好奇的問著

　　“其實，來到這里的人并不止你一個人如此！”

　　“哦，難道還有其他的來到這里的陌生人也遇見過如此的情況？”

　　老者默認的點點頭

　　“究竟是什么東西在跟著我呢？”

　　“家具精怪！”

　　“那是什么一類的東西？”

　　“被人們拋棄的家具的靈魂，有點像幽靈！”

　　“那可有什么解決的方法么？”

　　“有，找到這里制造真正具有神奇魔力家具，讓家具精靈有歸附！”

　　“如若找不到呢？”

　　“那么你將一直處在這種模糊不清的世界當中。”

　　“我要如何找到這種制造家具的方法呢？”

　　“這就需要看你自己的了。我告訴你的已經夠多了。這個世界自己的任何事情最終都還得靠自己完成，外人不過是只能起到促進與阻滯的作用”接著，他停頓了一會兒，望著前方迷霧崇崇的明蘭峰問道：“可想去明蘭峰？”老人突然說道

　　“想！”我毫不猶豫的回答道

　　“那你告訴我，前面的霧是什么顏色？”老者指著不遠處的明蘭峰問道

　　“白色，濃稠得像牛奶一樣白！”說完，我露出憨憨的笑

　　“嗯……”老者搖搖頭，“看來時機還未到。明蘭峰可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去的，否則進去的人很容易會迷失其中，永遠困在自己的夢境中。”說完，他已解開纜繩，撐著岸邊離開了。

　　望著前面的沉沉霧氣，我恍若迷離的望了許久，那一刻，靈魂仿佛剝離了軀殼，人也仿佛失去了意識，我只是這樣毫無思想的在河面飄蕩著。直到河流的嘩嘩流水聲傳進了耳朵，我才意識到自己失了神，望著寬闊的河面，怔怔的想著：或許不知哪天自己不小心掉入河里化成這里孤魂也說不定，常年的和河神做著伴。不過，那也未免不是件好事情。我自己對自己憐憫的笑道，這個世界也只有自己對自己的可以憐憫了。

　　突然間的一個激靈，我獨自的搖搖頭，嘆道：神經兮兮的，那只不過是那一代人編制著自己都已無法相信的故事罷了，就如同峰昨日跟說過的夜精靈一樣。明蘭峰，只不過是一座不值得人們為之付出那么大的財力物力去征服它而已罷了，更何況在這個偏僻的小鎮中，所以被人看得那么神秘也不足為奇了。正如古老書搖中總會有那么一些道士和尚來為其添置布置，小鎮也需要它的歷史，它的傳說，它的神話和神秘。

　　轉過身，帶上耳塞。

　　一個人的世界，真實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