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病中

　　這場大雪百年一遇，剛開始還羞羞答答，后來直接漫卷殘云了，足足下了三天三夜，整個城市都陷入一片白茫茫的空洞幽靜。就在和徐希遠徹底劃開界限的當天晚上，方鐘延來了個電話，聽到我沙啞而又疲憊不堪的聲音，才知我早已成功的升級為重癥感冒，顧不得說上三句話，他便立馬掛斷了電話。

　　半小時后，他站在了我的面前，臉上一如既往的似笑非笑，開口就不饒人：“確立關系才不過一天，你居然還病倒了，這不明擺著想考驗我是不是會照顧人嘛。”

　　我沒心思和他耍貧嘴，希遠的影子還在我眼前晃動，只能不說一句話的呆呆看著方鐘延。

　　“怎么了？不會一個感冒就把腦袋給燒壞了吧，居然不回嘴？”看到我癡傻不堪的模樣，方鐘延用一雙大手象征性地摸摸我的頭，繼續調侃。

　　我躲開他的手，沒好氣的說道：“我可沒心思和你鬧，你也不知體諒下病人！”

　　聽出我語氣中的淡淡哀傷，方鐘延瞬間溫柔了下來，“我還不知體諒？要不然怎么一聽你的聲音，大雪夜的就趕過來照看你？”

　　我回道：“你就是嘴巴太壞，小心以后吃嘴上虧！”雖然明白他性情如此，似乎什么都不會認真對待，但話外音卻是真誠的，實質內容也是溫情的。可盡管如此，還是會被這些冷言冷語弄得心里不甚痛快。

　　聽完這句透著股關心的規勸之話，方鐘延竟又恢復了方才的調侃姿態，一點不饒人，“你又不是第一天認識我，其實啊，我們都一樣。”

　　我無可否認，或許正是因為他洞悉到我們都是一類人，才決定和我交往，抱著試一試的心態，合則聚，不合則散。我們都是調侃慣了的人，絕對不會死纏爛打鬧得不堪開交，老死不相往來什么的。

　　看到我沒說話，方鐘延似乎終于記起我正生著病這個事實，“你還是快躺下吧，站這么久也不怕又著涼了。”

　　我對方鐘延轉移話題，推卸責任的功夫佩服得五體投地！怎么會有這樣的人，明明是他一直站著要嘲笑我才導致我不得已的傻立著，人家倒是推得一干二凈，反倒還是我的不是！急憤之余，我狠狠瞪了方鐘延一眼，輕點著頭冷冷道：“算你狠???”

　　果然是個自我防護強大之人，聽完我那滿含怨氣的三個字竟完全無動于衷，還不忘添上一句：“我不狠，你哪里會喜歡呀！”

　　他的這句話，倒提醒了我去思考我與他之間的關系。有一種戀愛關系，叫不討厭也不喜歡，只是天時地利人和，恰巧作成了一段緣分。還不熟悉，也不陌生，建立在相親之上，又臣服于愛情之下。只是在某個脆弱微妙的時機，兩人之間因某個共同之處而觸動了彼此的心理防線，終于肯冒險踏出邁向彼此的一步而已。從始至終，我心里都很清楚，我談不上喜歡他，只是覺得他還不算討厭，正好他也看上了我，何不湊合著試試？

　　“你應該明白，我們之間沒有感情基礎，根本還談不上什么喜歡不喜歡，至多也就是不討厭而已。”也許，我還是喜歡明明白白的說出最真實的感受，不愿空給自己一個謊，然后自作多情的淪陷，所以，我就得這么的斬釘截鐵。

　　或許他以為我一定會附和著點點頭，沒曾料想我竟會這么實在透明，臉上的笑容有一秒鐘的停滯，又迅速綻放：“看來你沒被燒壞。”

　　說著說著，也許是我認真的表情讓他覺得無味，他竟再沒多說一句話，只問過我吃過藥沒，又拿溫度計來讓我量量體溫，發現只高出了半度，竟笑我身體素質差，說什么才高半度嗓子就給燒壞了。我又被請回繼續躺在床上，這時才發現方鐘延給我帶來了止咳糖漿，估計是在來的路上買的吧，喝了兩勺糖漿，又吃了一粒阿司匹林，昏睡因子又開始刺激我的神經，已經10點鐘了，我可不想身邊的這個人在我這呆一個晚上，于是不停催促他快點回去，夜深路不好走等等。方鐘延沒有強留，說了聲好，告知我他明天還會過來就馬上離開了。

　　第二天上午10點，方鐘延又過來了。吃過藥再加上昨天基本上睡了一天，我的感冒也算好得差不多，喉嚨不灼不痛，頭腦也清醒了不少，只是一天沒進食肚內空空。所以，從來買過菜的方鐘延硬是被我差使著跑去附近的菜市場買菜，病了才知沒病的好，我心情大好，準備親自下次廚好好補償補償自己。就這樣，在窗外化雪聲不時響起，冬日難得的暖陽溫潤地從窗簾透過來時，我和方鐘延兩人在笑罵聲中享受了一頓豐盛的午餐。而關于徐希遠的壓抑心情也被這抹暖陽加以烘曬，得到了暫時的慰藉和轉移。

　　自從在那個大雪紛飛的深夜我說下斷情之話后，徐希遠便再也沒有聯系過我，更沒來找過我，他仿佛突然人間蒸發，再也找不到蹤跡。為期7天的訪問早就結束，我始終沒敢開口向總監套出他的最近行蹤，不是說要在國內呆上半年嗎？他現在還在我站立的這個城市嗎？我想掏空所有關于他的記憶，不愿再讓它出現在某個臨睡的深夜沙發上，或者和某個同事坐在某個飲品店望著窗外某對年輕情侶出神的瞬間。

　　我只知道忘記他需要時間，卻不知道它有多長。

　　方鐘延倒是會經常約我，基本是兩天一次的相約。我發現，每次和他在一起，他總能變著花樣的推陳出新，讓人驚喜不斷。如果是燭光晚餐，他會為你準備著一個小提琴手；如果是看電影時遇到爛片，他會突然中途站起來，任憑你怎么又羞又惱也沒用，直到后面一片罵聲響起，他才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地拉著我狼狽不堪的逃竄；如果是簡單的散步，他會經常作出出格的舉動惹來路人的側目，還自顧自的笑得燦爛非凡。

　　我承認，他的確有令人快樂的本事，和他在一起，任何平凡和被人忽視的小細節似乎都因有了生命而變得趣味盎然，天永遠是藍的，水永遠是清的，心永遠是暖的。也只有和他在一起，我才能完全擺脫希遠的影子，笑得燦爛，瘋得徹底。

　　像這樣的日子過了半月有余，整個城市已有了新年熱烈火紅的氣息，下個星期一過，就是春節長假了。可青早早就打算回老家過年，這會兒已買了大包小包的東西屯在自己的寓所里面，只能時間一到立馬奔往機場飛回家。本來我也打算回家來著，異鄉孤身的境況我是一年都不敢想，今年也不例外。可媽媽卻主動打電話勸說我，說如果車票不好買以及春運擁堵的話就不要回來了，甚至還站在我的立場認真為我分析，說什么假只有7天，一來一回就得浪費兩天，在家也呆不了幾天，還得應付各個親戚朋友，勞心勞力，還不如等春節假期一過他們尋個時間直接過來看我，既避開了春運高峰期，又能為我憑空節省下一大筆錢。這些話聽得我真個一愣一愣的，可也挑不出毛病，只好連連說好。直到現在一回想那些話，我始終都沒打消“電話那頭不是我媽”的念頭呢！

　　所以，今年的新年我只能另找打算，空呆在寓所的事我斷斷不干，怎么著也得尋個地方旅旅行，讓自己置身嘈雜之中才有新年的味道嘛！至于媽媽所考慮的節省花銷之類的話，我是一定要當成耳邊風了，這年頭賺錢不就是為了花錢嗎？我可不是那些老一輩，經歷過如此多時代的滄桑巨變，當然這些私底話我也絕不敢在爸媽面前說起。

　　也問過方鐘延，人家也決定回家團聚，我一邊向他訴說自己今年春節長假的狀況，一邊在心中自傷自憐。方鐘延扯著眉毛，眼睛笑成一條縫，卻吐出一句：“也好啊，你終于也要經歷下‘孤家寡人’的階段，好好過，到時候可不要想我。”

　　聽到這句話，我瞬間石化得再也說不出話。

　　在網上搜索了很久，問過可青，也問過另外幾個共事的同事，對于春節度假選個什么地方她們的意見并不統一，有去過海南三亞看海的，有去過麗江古城感受民族風情的，甚至有出國游玩的。她們一個個把這些地方夸得天花亂墜，倒有點像一個個商品的推銷員，聽著聽著突然覺得沒意思，一個人的旅游應該并不怎么興奮吧，何況還要去如此人群稠密，熱鬧非凡之地，孤零零地更沒勁，還不如去哪個山區，爬爬山，出出汗，消耗體力來得實在。用體能的消耗來帶動低迷的孤單很有效果，這個發現是我偶然在一本心理書上看到的。

　　否定了這個，又否定了那個，我發現自己真是自討苦吃，自作孽。既然想回家就回家呀，難不成爸媽還會把你趕出去。可潛意識里的一個小人又告訴我，這么快就投降了？何不挑戰自己一下？在翻來覆去的想了一晚上后，我終于下定了不回去的決心。

　　至于旅行什么的，我看還是暫緩思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