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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未說過一句話  文/門老頭

第七章    第五篇 天賜的擁抱(上)

第五篇 天賜的擁抱(上)

劍之鋒千呼萬喚不露面的妹妹,今天終于現身了,他能不眩暈嗎?

這是一九六二年的十月一日,在學校的閱覽大廳里,正在等待宋學義來做報告。一道閃電,不愿現身的妹妹,無意之中現了身。她是誰?藍心月。

“就是她,沒有錯!她就是‘妹妹’。”等劍之鋒回過神來之后,他就完全明白了。

劍之鋒恨自己。

太愚蠢了!信中明明寫著堂妹,為什么不從這個線索去追尋呢?只有堂妹最親近的人,才能知道有個柳珊珊。誰和堂妹最親近?藍心月。不是她,還能是誰?

藍心月一現身,劍之鋒就全身心地接納了她。

“接納”二字好像并不貼切,難以表達他的感受,應該用“吸納”。

噢,還是不行!好像漢語中找不到一個貼切的字眼。她可親,可愛,他想把自己的雙臂變成遮天蔽日的大鵬翅膀,一下把她全部包容于中,擁在自己的懷里。

之所以有這樣的感受,不只是因為她的美麗,更是因為她的氣息。

要知道,兩年了,在她的課桌前面,他幾十次與堂妹交談,雖然沒有正眼看過她一次,可她那雙水靈靈的大眼睛卻總在他的臉上掃來掃去,把心意無聲無息地、一次一次地傳給他的第六感官。

要知道,兩年了,在課間操的訓話時間,在他面前,她幾百次擁著堂妹的肩背,把那柔潤的面頰依偎在堂妹的脖頸里,通過堂妹與他的親情通道,把柔情無聲無息地、一次一次地輸入他的心房和腦際。

他們從未說過一句話,可兩個人的磁場,磁場!生物磁場,心靈磁場,恐怕早已交融成了一體。這大概就是一向拒斥女孩子過分親近的劍之鋒,為什么一下子便把藍心月融于心中的原由。

妹妹終于現身了,劍之鋒好激動,劍之鋒好爽快,從現在開始,他便掌握了主動權。

可掌握了主動權又能怎樣?

找她談談?不能!那會擾亂妹妹的學習,擾亂妹妹的生活,還會讓妹妹無顏立足于同學面前,因為學生守則明文規定不準談戀愛。你愛她,就不能毀壞她。

你看看妹妹,處處為哥哥著想,哥哥的學習,哥哥的前途。為了哥哥,寧肯壓抑著自己的情感,經受著內心的折磨。多么好的妹妹呀!

作為哥哥,難道連這點大局都不懂?難道為了自己的情感,去毀壞妹妹的學習,去毀壞妹妹的聲譽?

不行!不能有什么行動,要像妹妹那樣,把情感深藏在自己的心中,等待畢業。想當初,高秀梅暗戀陳志和老師,不是畢業后才展開攻勢、水到渠成的嗎?

好!就這樣!

決心是下了,可這卻是痛苦的。愛一個人是多么甜,愛一個人卻不能傾訴又是多么苦。劍之鋒只能好好品嘗了。你不品嘗,難道只讓一個女孩子獨自品嘗嗎?

決心是下了,可兩條腿卻不長進,在無意之中,往堂妹那里跑的次數卻多了起來。我是來看堂妹,誰也說不出閑話來。

高三分科編班。劍之鋒編到了文科班,高三一班。劍芝瑛和藍心月編到了農醫班,高三二班。有意思的是,兩個人還是一張桌,不過座位卻退到了第三排。

還有一點變化,就是劍之鋒和堂妹交談,藍心月再也不往劍之鋒的臉上掃一眼,老是低著頭,好像在看書。而從不正視藍心月的劍之鋒卻一反常態,一邊和堂妹說話,一邊掃視藍心月。

要說受折磨,最痛苦的還是藍心月,一個靚麗、幸福而又可憐的女孩兒。

七月十五日體檢,她和劍芝瑛在一起。在醫院的走廊里,幾個男生正在議論劍之鋒。當“心臟病”三個字傳入耳膜時,她的心激靈了一下,和劍芝瑛同時停下了腳步。體檢完后,劍芝瑛站在醫院門口,等待劍之鋒,她也陪著。兩個心都在跳,誰都沒說話;四只眼里都有淚,誰都沒讓它流出來。

沒等到劍之鋒,他早走了。雖然他在透視室逗留的時間最長,但那是最后一個項目,而她們聽到劍之鋒的消息后,還有好幾個項目沒查呢。

午休時,藍心月睡不著,她覺得奇怪。一個活蹦亂跳的男孩子,前幾天還在籃球場上東竄西竄,那個精神頭兒,誰會相信有心臟病!

海原鐵中,每年七月上旬舉行年級籃球比賽。不是為了賽個高低,而是為了讓學生放松一下。

一個學年快結束了,學生們都在復習功課、應對考試。也就在這神經繃得最緊的時候,學校舉行籃球比賽。這也是海原鐵中的一大特色,在其他學校沒見過,大熱天的。

高二四個班,三個男生班循環比賽,一個女生班負責后勤。大家都得參與,已經形成慣例。

劍之鋒是高二二班的籃球隊員。一米六八,個頭不算高,可投球比較準。特別是中距離投球,只要讓他跳起來,十有八九會入籃。所以,做前鋒的時候比較多。

與高二三班的那場比賽可真夠動人心弦的,起碼藍心月的感覺是這樣。

女生看男生比賽,應當說心無所偏,因為哪個班輸哪個班贏,與她們都不相干。如果你也這么想,那可就大錯特錯了。不是所有的女生,而是相當多數的女生有偏向,而且偏向很大。因為隊員中有她們心中的白馬王子,至于這些白馬王子自己知道不知道,那倒不重要。這藍心月看球賽,比其他女孩兒的偏心就更加了一等。

兩隊的實力其實差不了多少,從十比八開始,得分就咬在了一起,一直打到二十二評。眼看快結束了,二班犯規,被罰球,三班就多出了一分,成了二十二比二十三。藍心月的心本來就在嗓子眼里上上下下,這下快跳了出來。她站在場外最內圈,兩個胳膊擁著劍芝瑛的肩臂,俏麗的面容從劍芝瑛的右肩上探出來。這種造型,好像已成定格,七月的天氣,也不知道熱。

二十二比二十三,三班領先。劍芝瑛的后背便感到了藍心月的心跳,兩個人都很緊張。

裁判員的哨響了,最后三十秒。

完了,看來二班輸定了。

正在這時,二班搶到了對方的籃板球,三傳到了劍之鋒的手里。

好!起跳!這是劍之鋒的拿手好戲。

三班的隊員急了,在劍之鋒已經跳起、球將出手的時候,微微蹭了一下劍之鋒的身體。球在籃框上跳了兩下,從籃外落下。

劍之鋒急速跟進,貓腰鉆入人群,像海豚出水一樣,突然躍起。別人都用雙手搶球,只有他單手突出,在球下輕輕托了一下。只見那球緩緩一跳,便順順溜溜地從籃網里“脫穎”而下。哨響了!

二班的同學們跳起來歡呼,藍心月也摟著劍芝瑛,跳呀!笑呀!

是呀!這樣一個活蹦亂跳的小伙子,怎么可能有心臟病呢?藍心月不理解,不相信,不承認。

不過,不承認也不行了。

七月十五日下午,她見過劍之鋒。看上去,面色不太好,不過還沒看出其他問題。

七月十六日下午就不同了,她見他的時候,劍之鋒真病了。不但病了,而且還病得特別厲害,病得特別奇特。像個小老頭,右手捂著左胸,低著頭,貓著腰,佝僂著背,走起路來,一蹭一挪地。藍心月心疼死了。她想替代他,她想幫助他,可有什么辦法呢。她和劍芝瑛商量過,沒有用的,兩個女孩子,只能淚眼對淚眼。

就這樣,一天又一天,她像被裝進了烤箱,又悶又躁,坐臥不安。

沒有辦法,回家了。

藍心月就在海原住,家距學校十幾里地,母親是醫生。回家的目的就是一個,想要咨詢一下母親,“心室右下方肥厚”是怎么回事。

母親說,也就是一般器官異常。即使嚴重一些,也不會變成小老頭。像她描繪的“小老頭”樣子,絕對不是心臟病的表征。怕是心理上受到了什么刺激。

母親的判斷給了藍心月希望,給了藍心月信心。她要幫助他,讓他振作起來。

怎么幫?找他談談。絕對不行!你是什么身份?怎么可以約一個男生談話?想來想去,只能寫信。可放假之前不能寫,要等放假那一天,人少眼少的時候,相機行事。

七月二十一日,劍芝瑛流著眼淚從劍之鋒那里出來。回到宿舍,藍心月也就得到了劍之鋒不回家的消息。

藍心月和劍芝瑛住一屋,三二0號,窗朝西,就在劍之鋒的頭頂上,只是劍之鋒不知道而已。

劍之鋒不知道藍心月住哪里,可藍心月卻知道劍之鋒住哪里,因為有個劍芝瑛在中間。不要看劍芝瑛內向,跟她父母說話都很少,可是見到藍心月,話就多了起來。一個人,總要有傾訴對象,不然的話,要得病的。劍芝瑛沒病,因為她有個無話不說的好朋友。

只要你想到這一層,就不難理解,為什么藍心月連柳珊珊的故事都知道。

信可以寫,但通過什么渠道送到劍之鋒手里,也是一個頗費腦子的事。

郵局?可以,但太慢。起碼也得第三天才能送到。

送他宿舍?可以,不過剛放假,難免會被人看見。一個女生,到二樓來可以,找人也可以,可往男生宿舍門下塞信,不可以。如果有人看見,太難為情了!

送傳達室?可以,但難度比較大。要瞅王師傅打水或去廁所的空子。

七月二十一日下午五點多,信總算送出去了,她的心咚咚跳。

迅速抽身,站到教學樓三層的教室里觀察動靜。這里最方便,視野寬,看得真。反正放假了,沒有人,頂多也就是修理課桌的外請工人,誰也不認識她;放心出入,放心串教室,誰也不過問。

不一會兒,劍之鋒出現了。雖然走得慢一點,邁步有些試探性的感覺,但卻抬著頭,挺著腰,基本上是常人的步伐。

怎么回事?藍心月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以為在做夢。右手在左手背上狠狠地掐了一下,竟然不由自主地“啊”了一聲。真疼!掐破了。

掐破了,流血了,可她卻很興奮:不是在做夢,這是真的!

她流淚了。在沒有接到自己的信前,劍之鋒的病情已經有了根本性的轉變,這是她沒有想到的,也是她幾天來所盼望的,她不可能不流淚。

劍之鋒出了校門。王師傅在做什么?為什么沒有給他信?

她焦急地等著,等著劍之鋒回來。

當劍之鋒把自己的信拿在手上的時候,她的心快從嗓子眼里跳出來了。

要知道,這可不是一般的信,而是她的靈魂,她的生命。為了它,她籌劃了幾天幾夜,而且把小姨的“珍寶”都啟封了。

小姨是誰?趙竹君,海原鐵中的生物老師。

趙竹君,一個端莊秀麗的女教師,三十一歲,住三樓三0二單身宿舍。這個年齡住單身宿舍?不可思議!為什么不結婚?

不是不結婚,而是兩地分居。

趙竹君,一九五四年的留蘇學生,生物專業,但沒畢業。一九五六年回國,分配到海原鐵中擔任生物教師。

為什么沒有畢業?因為戀愛。

二十世紀五六十年代,中國向蘇聯派遣了近萬名留學生。這些學生,百里挑一,品學兼優。據有關方面統計,一個留蘇學生,需要國內十七個人的勞動來供養。正因為如此,國家對留蘇學生的要求非常嚴格,訂有好多紀律。其中一條,是要自覺約束戀愛問題,留學期間不準結婚。“自覺約束”,那是很有分寸的文字表述,說白了,就是“不準”。誰要戀愛,誰就會受到處分。“遣返”回國,算是最輕的。

其他的紀律還好說,同學們都在努力遵守。可是不準戀愛,那可是太難了,因為這是一種由不得人的事啊!

特別是對趙竹君,一個二十多歲的成年女子,哪能用“約束”二字來解決問題!結果,約束了再約束,還是把繩子給繃斷了。

非斷不可,因為她是常人,不是“用特殊材料制成的”布爾什維克,除非沒有白馬王子進入她的視野。

不過,有沒有白馬王子卻由不得她。她努力了,目不斜視,遠離異性。可是,白馬王子還是來了,你說能怨她嗎?

她恨他,想把他打走;可他實在太愛她,打也打不走。她恨自己,想以安眠藥了此一生;可她實在太愛他,舍不下,安眠藥吃得少了一些,只睡了幾天,睜眼見到的第一個人又是他。

沒辦法,只好接受組織“遣返”,回到中國。

不過,不允許和他在一起。再愛也不行,越愛越不行,結了婚也不行。她被分到海西省的海原鐵中當教師,他被分到吉林省的吉林市外貿局當翻譯。這是“處分”,不能不接受。

倆人一起,從莫斯科坐火車,七天七夜回到北京,辦完報到手續的當晚,就得各奔東西。

他們來到天安門廣場。

幾天前毛澤東主席曾在這里檢閱三軍和五十萬游行隊伍,彭德懷元帥曾在這里宣讀國防部命令。國慶的節日氣氛還沒有散去,孫中山和馬恩列斯的巨幅畫像還沒有撤去。雨后的夕陽照在故宮的紅墻上,把中秋的樹葉襯得翠綠翠綠。蔚藍的天空飄著朵朵白云,時聚時離;漫步的少女在這微有涼意的時節,還不舍得脫下那絢麗飄灑的“布拉幾”。鳥兒在枝頭歌唱,紅旗在隨風飄蕩。一九五六年的北京,顯得那么喜興,那么朝氣蓬勃。真美!真好!。可是,他倆卻游離于這美好的景色之外。

離別的愁苦籠罩在他們的心頭,像烏云一樣,無法驅散。他想說點笑話,引她開心,結果卻引出了汩汩的淚水。

他們進入廣場東南角的火車站,來到了銷售紀念品的商店,突然心有所動,覺得這里才是可以寄托他們心境的地方。

挑吧!選吧!最后選了兩套精美的郵品,一人一套,信封和信箋。

“給我寫信,用它。”“見到了它,就是見到了你,我會用心去擁抱它。”“記住嘍,不要忘記我!”這是他們彼此的囑托,也是他們彼此的承諾。他們的分別沒有吻,只有這刻骨銘心的話。這是在北京,不是在莫斯科,沒有吻的環境,不過話還是可以說的。

五六年過去了,飛鴻往來數以百計,可是他們誰都沒有兌現過這個承諾。不是忘了情,而是舍不得。因為它們已經不是一般的郵品,而是一種歷史的見證,真情的見證,心心相映的見證。

他們分別了,千里相思何其遠;他們沒分手,兩心相牽共嬋娟。

這就是愛。愛就是相思!愛就是痛苦!

不過還好!

好在她有假期,每年有兩個多月的相聚日子。

好在海原鐵中重視人才,分給她最好的一間單身宿舍,三0二號,三樓的東南角,十五六平方米,東、南各有一個大開扇的玻璃窗。

趙竹君是個人才,教學沒得說,人緣也好,領導、同事、學生都喜歡她。這樣的環境,給了她不少安慰。

不開心的事情只剩下了兩個。

其中最鬧心的,當然是兩地分居。雖然“處分”條文并沒有說必須分居多少年,只是把他們派往兩地也就完了,之后的人事關系便脫離了外事部門,歸各自的單位管理。可是,那個年頭,調動工作卻是個大大的難題,兩地分居成了一種司空見慣的現象。聚首無期,她也只好忍著。

還有一個,就是不生孩子。大量服用安眠藥,雖然沒有要了她的命,卻傷害了她的什么體位,所以結婚已經四五年了,腹中從來就沒有過什么動靜。

作為一個女人,孩子是很重要的。天生的母性之愛,總要有個著落。自己沒有孩子,就把這份愛傾注在了大姐的孩子身上。

大姐是誰?趙梅君,藍心月的母親。

趙梅君,一九五二年隨丈夫藍青林從東北吉林市調到海原鐵路技術學校任校醫。身邊有兩個孩子,都是女兒。小的叫藍心珠,大的就是藍心月。

趙梅君愛這兩個女兒,視若心中之月,掌上明珠,不過用心更多些的是心珠,因為她小,而且小心月五歲。

趙竹君也愛這兩個孩子,愛得真想每天抱著她們,不過用心更多的是心月。因為一九五二年大姐離開東北老家的時候,心月已經七歲,這七年是在她的膝頭過來的。一九五六年,她被“遣返”回國,來到海原,心月已經十一,對小姨有記憶,老是圍著她“小姨”、“小姨”地叫,好像還要回到四年之前她的膝頭上。所以,她只要有了機會,就擁著她,不僅是擁在懷里,而且是擁在心里。用兩個字來形容,那就是“疼愛”。這“疼愛”,恐怕不亞于趙梅君。

一九五七年,心月考入海原鐵中,與小姨的接觸就更多了。雖說住校,有自己的宿舍,但書包里總是裝著小姨的鑰匙。幾年下來,小姨宿舍的每個角落放著什么,她比小姨自己還清楚。小姨找不到什么了,還得咨詢她。

心月漸漸大了起來,懂事了,也就變成了趙竹君傾訴衷腸的對象。莫斯科有些什么景色?身處莫斯科郊外的晚上會有什么感覺?當她第一次站在列寧山上、仰望那二百多米高的莫斯科大學尖頂時,胸中涌出了什么樣的抱負和理想?當一個同鄉路人在異國他鄉漸漸變成她的遮雨傘,又漸漸變成她的白馬王子時,心中溢出的是些什么滋味?涓涓細語,如綿綿細雨,浸潤著小心月的心曲。一個小小的姑娘,既勤奮好學,又情意綿綿,不能不說是受了她那個留蘇小姨的感染。

不僅如此,這些細語在小心月的心里還揭開了不少秘密:小姨宿舍的每個角落放著什么東西,這些東西在小姨的生命里具有什么意義。

一九六二年,剛剛進入七月,趙竹君就乘車北上了。歸心似箭,急著要去擁她那位久別的郎君。

生物是輔課。六月底,課一授完就考試,卷一判完就走人。反正她也不是班主任,年年如此,習以為常。校領導說:“誰都有自己的家?咱們天天回家,趙老師一年才回兩次家!”同事們說:“快點讓人家走吧,咱們過一天,人家就等于過一年!”上上下下,心意相通,那還有什么說的。誰讓這趙竹君人緣好呢?

趙竹君一走,三0二室可就成了藍心月的天下。想躺就躺,想臥就臥,就是在那雙人床上跳個舞,也是沒人管的。不過,藍心月絕不會這樣,她是一個文靜的女孩兒。小姨走了,她不但沒有瘋起來,反而更加珍視小姨的一草一木,每天擦拭它們,之后小心翼翼地把它們放回小姨想要放的地方,再左看右看,直到心安為止。

不過七月二十一日卻有例外,她劃破了小姨的珍寶,那件具有歷史見證意義的郵品。不是出于無意,而是經過再三思慮、再四斟酌、再五掂量之后劃破的。她沒有別的選擇,因為只有它才能承載她的心。

“小姨,不要怨我!因為在這屋子里,只有它會說話。你不是說,它里面珍藏著兩顆心嗎?”當心月用顫抖的手啟封這件珍貴郵品時,心里這樣叨念著。

劍之鋒把信拿走了。

藍心月目送他進了宿舍樓,之后快速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天色暗了下來,二二0室的燈亮了。劍之鋒在燈下讀信,誰曾想,寫信的“妹妹”就在他的頭頂上。

宿舍樓非常靜,靜得針掉到地上都能聽見。藍心月什么也不做,燈也不開,趴在窗沿上,側耳聽著,聽著樓下劍之鋒的動靜。

一會兒是翻紙的聲音,一會兒是走步的聲音,一會兒是嘆息的聲音,一會兒是關門的聲音……后來聲響少了,但卻沒有絕對消失過。

劍之鋒是一夜沒睡著,藍心月是一夜沒合眼。第二天早上五點多,劍之鋒下地,開門,藍心月都聽在了耳朵里。根據腳步聲的移動方向,她覺得劍之鋒要出宿舍樓。

迅速轉移陣地!藍心月來到小姨的三0二。

宿舍樓“凹”字形,凹口向東,五個門。放假了,只開著一個東南門,是為單身教師開的,學生出樓只好繞一下。

藍心月站在東窗旁邊,踮著腳跟往下看。

出來了,劍之鋒出來了。他抬著頭,挺著腰,穿過馬路,進入操場。這讓藍心月激動萬分,因為那個樣子,與原先的劍之鋒已經沒有什么兩樣,比昨天晚上出校門時精神多了。

劍之鋒進入操場竟然抬腿跑了起來,雖然很慢,但確實是跑。藍心月流淚了。誰讓她是一個女孩子呢,除了眼淚,還有什么能夠發散出她體內的激情?

有的,還有喊聲!不由自主,她舉起了雙臂,脫口而出:“哥——哥——,你回來了!”

喊聲把她嚇了一跳。誰在喊?是她自己。她趕緊捂住自己的嘴,蹲下身來,四處察看這喊聲帶來的惡果。

沒有!一片寂靜。

第二封信發出去了。一出手,她就后悔起來。千不該,萬不該,最不該把喊“哥哥”的真情寫在信中,會壞事的!

她的心事,別人不知道,可是劍芝瑛卻知道。誰讓她倆是無話不說的知心朋友呢?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她對劍之鋒的感情,還真沒有對她的知心朋友直接說過。知心朋友就是知心朋友,不說也知道。

每次劍之鋒與堂妹說話的時候,她那目不轉睛的神態,她那略帶羞怯的面色,劍芝瑛不用看就能印在自己的心中。

劍芝瑛是何等可人心意的女孩子,心領神會,暗暗自喜,但從不點破。自己最要好的朋友喜歡上了自己最敬重的三哥,劍芝瑛有說不出的高興。“如果上天做美,她可能就是未來的三嫂。”想到這里,心里不知道多愜意!

可是,劍芝瑛也不無擔心。“三哥喜歡她嗎?”看不出來,因為他從來就沒有正眼看過她一眼。想當初,柳珊珊喜歡三哥,到了那種程度,結果也就只做了個“義妹”。三哥怎么想的,劍芝瑛雖然有所了解,但還是覺得沒全摸透。

“千萬不要上演悲劇!”劍芝瑛越是有所向往,也就越是擔心。她想促成此事,有了機會就給藍心月講三哥的故事。想讓藍心月更多了解三哥,想方設法抓住他。

“‘我三哥不喜歡女孩子對他過分親近。’劍芝瑛不是重復過好幾次了嗎?自己怎么就不長記性呢?這下糟了!冒冒失失地叫哥哥,很可能一下就把劍之鋒給叫跑了。

“不會的吧!他不是今天開始跑步了嗎?可見,我的信他還是用心讀了,我的話他還是聽進去了。不然的話,怎么會這么快就振作了起來?既然這樣,叫聲哥哥,即使他不高興,也會原諒的。會原諒的!”藍心月在寬慰自己。

會不會原諒?她不知道。掏出真心,請求原諒,這是她迫切想要說的話。

真心!真心是什么?這可把藍心月難住了。因為連她自己也不知道。

她只知道,她希望他好。

為什么希望他好?因為,因為她想看見他。

為什么想看見他?因為,因為,不要問為什么,想就是想!

她弄不清楚了。

弄不清楚怎么寫呀!

啊,對了!她需要一個白馬王子,像小姨那樣,因為她今年已經十七歲了。小姨說過,十九世紀的歐洲,十七歲當媽媽是很平常的事情。

不過,她確實還沒有這樣的明確意識,她只是矇矇眬眬地感覺,想有一個大大的、暖暖的臂膀,擁著她,像小姨擁著她那樣。

不!不!好像還不行!小姨擁著她,溫暖,甜蜜,可是——可是——,哎呀!說不清楚,反正好像還缺點什么。

啊,對了!還缺一個大哥哥擁著的那種感覺。不對!不對!不是大哥哥,是——是——,她不好意思再想下去了。

就這樣寫吧!

當真正動手開始寫的時候,她才發現,她的處境遠不那么簡單。當第三封信寫完后,好像還有好多想要傾吐的話沒有說出來。說不出來,沒有辦法說。不說比說好,只要他好就行,這大概就是自己最大的心愿了!

劍之鋒沒有討厭她,第二天藍心月就得到了驗證。

劍之鋒接到第三封信的晚上,圍著宿舍樓轉,藍心月不知道他在干什么。

第二天早上,劍之鋒又圍著宿舍樓轉,而且還東搜西查的,藍心月以為他丟了東西。

劍之鋒拿著一本書出了宿舍樓,順著教學樓北面的馬路向東走,從藍心月的視野中消失了。可她在教學樓三層最東頭教室的窗戶里又發現了他,原來他坐在圖書館東北角東側的磚堆上。

干什么?看書?

怎么到這個地方來看書?不知道。

藍心月百思不得其解。突然靈機一動,覺得不對。

總務處又沒向留校學生發逐客令,看書用不著到這個地方來。還探頭探腦地向西北方向窺視,分明是在監視著什么。

西北方向有什么?除了校園的柵欄,就是傳達室。

“啊!傳達室?送信的地方。對了!他在偵察給他寫信的人。他在找我!”

想到這里,她心潮起伏,喘不過氣來。

“找到我會怎么樣?像對待柳珊珊一樣,說些絕情話?

“不會的,要是那樣,也就用不著找我了。本來就不知道寫信的是誰,一笑了之不就完了,有什么好找的!

“不過,如果真是那樣也許倒更好,那我不就真的有了一個哥哥了?

“可眼下的情況絕不是那樣,他一定是動了情,不然的話,不會下這么大的功夫偵察我。

“要是說些那樣的話該怎么辦?”

她可真沒有思想準備。原本寫信,只是心疼他而已,想讓他快快站起來。沒想會引出什么別的后果。現在倒好,事情發展出乎她的意料,她不知道該怎么辦了。

“我該怎么辦?我該怎么辦?”

她不知道該怎么辦,急得快要哭了。

到這個時候,她才發現自己玩得出了圈。出了自己能夠應對的圈子,出了自己能夠主宰的圈子。

“不行,絕對不能讓他找到我!讓他不要再找我!”

本章作者隨筆:

        ”讓他不要再找我!”,怎么告他呢?是不是還得寫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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