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晚上,徐美君不得不強打精神赴了石鳥的約會。
整個黃昏,她一直是少言寡語的。這天石鳥特地換上了一身新衣服.新理的頭發還上了油,吹了風,很有點春風得意的模樣。他對徐美君的態度也比以往增添了不少的親熱勁,甚至還破天荒第一次跟她說了幾句玩笑話。
徐美君的態度卻始終都是淡淡的,就像在應付一件例行公事。她只是模模糊糊地覺察到,石鳥的言談舉止顯然跟以往很有點不同,他身上的確發生了某種突如其來的變化??蛇@種變化恰巧不是她所希望于他的,反而使她感到非常不適應和不習慣。后來在石鳥的一再要求下,她出于禮貌,勉強跟他跳了—次舞。就在這時候,她倒是主動對石鳥說了一句話:
“咦,你不是說從來也沒有跳過舞嗎?但你好像已經很懂得跳舞的基本要領了……”
石鳥突然得到了這一難能可貴的贊揚,高興得紅光滿面了。他畢竟是一個生性老實的人,就老老實實地回答說:
“你不會笑我吧?這……這……這都是我最近才跟一個同事學來的,天天晚上都在宿舍里請他教我跳舞……’
徐美君不再出聲了,她終于找到石鳥身上所發生的變化的根源。第一個曲子還不曾跳完,徐美君又覺察到,石鳥那個同事想教會石鳥的,還不限于跳舞的基本動作——他把她摟抱得太緊了,尤其是在轉到舞池當中去的時候,幾乎摟得她胸口逮不過氣來。她多年前雖參加過幾次舞會,可從來也不曾遇上過這樣的舞伴,就連熱情外露的陳家二哥也決不會這樣做。
一股難言的恐懼感在她心頭油然而生,她就毫不客氣地用手擋開了石鳥的身子。特別使她無法忍受的是,石鳥剛想摟緊她的時候,便突如其來地緊張了起來,渾身僵直,兩手發顫,手心里冒出來的粘乎乎的汗水都把她的手指也沾濕了……真讓人覺得他又可憐又可厭,而且可惡!徐美君萬沒想到,石鳥竟會變成這么個心懷鬼胎的下流家伙!
跳完了第一曲舞,徐美君說什么也不肯再跳第二曲了。她變得更加少言寡語,只想早點結束這次約會。石鳥還在支支吾吾地對她說些什么,她只是答非所問,或干脆不加理睬。
幸而石鳥還不失為一個聰明人,他已經從徐美君的態度中感覺到,他在舞池中的行動未免太冒失了。于是,他趕緊恢復原先那種規規矩矩的老實模樣,正襟危坐,不敢再朝徐美君的坐位略有靠近。正因為這樣,徐美君才能勉強留在聯歡會上,沒有中途離去。然而,石鳥在電話中提到過的那一個急待商量的大問題,他已經失去了說出嘴來的勇氣。
不幸的是,就在他們即將離開聯歡會的時候,卻發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巧事。這件巧事的發生,使徐美君在決定自己一生命運的時刻里,完全失掉了任何猶豫動搖的余地。
原來,文化俱樂部的游樂設施在上海市內是第一流的,其中包括一個彈子房,一個保齡球場和一個室內小型游泳池。正當徐美君和石鳥離開舞廳,下樓經過室內游泳池更衣室外的走廊時,她猛地發現身材高大的鄭立真和另一個穿軍裝的男青年站在那里說話,一邊還使勁用干毛巾擦著頭發。徐美君趕忙止步,想避開他,但目光敏銳的鄭立真卻已經發現了她,同時還發現了她身后的石鳥。鄭立真立即向她招呼說話了:
“喲,徐美君!原來你也到這兒來啦!太巧了!”
徐美君只好走上前去,不能不給鄭立真和石鳥作個介紹。
“這是我中學時代的一個同學,叫鄭立真。這,這……他姓石……”
他們相互之間說的話并不多,但已經足夠使徐美君感到尬尷了——說尬尷,她是在鄭立真面前才感到尬尷。鄭立真的笑容也極不自然,臉色都有點發白了。這是徐美君從來也不曾見到過的。等她和石鳥匆匆向大門口走去的時候,回頭一看,只見鄭立真還在那兒怔怔地望著她。
這天晚上,徐美君又一直都沒有睡好。
約莫在兩個星期以后,徐美君便收到了鄭立真的一封十分簡短的信,說他已經決定回北京去工作了,即日動身,老同學們聚會的事也只能作罷了。他沒有把他北京的地址告訴她,只是祝愿她生活如意,一生幸福.
這一來,徐美君的生活才算真正回到原來的軌道上去了。事已至此,她只能用自我強迫的辦法,讓她的心情也回到了原來的軌道上。但是,每到夜深人靜,她一個人在床上輾轉反側的時候,總難免要細細回想起和鄭立真在一起的那些日子的情景。想著想著,她又會聽到鄭立真輕輕的話語聲:
“……對,這樣就好……”
是的,正是在那個時刻里,她第一次領略到了愛情的蜜意是怎么一回事。但這一切都已經成為無法回來的遙遠的記憶了。
此后,在將近一年的時間里,徐美君依然和石鳥保持著每周一次的例行約會。這期間,石鳥到徐美君的學校里來做了幾次不連之客,使他們之間的關系由半公開狀態發展到了完全公開化的狀態。學校里的同事們對石鳥的印象都很好,說他是一個名副其實的正派老實人,和徐美君筒直是天生的一對。同事們不再對徐美君有什么閑言碎語了,都說,徐美君畢竟是一個好家庭出身的正派姑娘,對待愛情問題的態度十分嚴肅,堪稱為未婚女予中的一個優良典范。
徐美君的年紀又已增大了一歲,她更加認識到了客觀環境對個人命運的作用力。此外,自從那次跳舞以后,石鳥已經從她的反應中接受了教訓,再也不敢輕舉妄動,依然恢復了他的本來面貌。于是,徐美君也就漸漸忘掉了那件事,和石鳥在一起又像剛開始交往時那樣,使她能夠容忍下去了。當然咯,石鳥日夜渴望著想從徐美君身上獲得的那種親密感情,卻一直還是那么可望而不可及,一直是那么遙遙無期。因而他始終都鼓不起求婚的勇氣。
但是到了1964午的暑假,另一場更大的波瀾又突然發生了。這使他們之間的關系面臨著最大的考驗。
在開始敘述這一場頗帶喜劇意味的大考驗之前,我們先得扯開去說一下另一個關系人,那就是多年前就對徐美君懷有愛慕之情的陳家二哥陳亞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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