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青鏡柔柔的呼喚將莫盧自那幻夢一般美好的回憶拉了出來。莫盧恍惚地回過神來，含糊地應了一聲。

　　青鏡沉默了一瞬，非常平靜地開口道：“我知道你想著如何幫我登上皇位，可是皇位什么的，你知道的，我不在乎，但如果你喜歡，我就去爭來給你，只要你愿意一直陪在我身邊，這個皇位，便是你做也無妨！”

　　“呵！殿下好大的手筆，諾大皇權也是說送便送！”莫盧微微一笑，眼中卻分明殊無動容之色：“只是莫盧向來喜歡親歷親為，對得來太容易的東西始終有些放不下心，更何況，對一個滿心仇恨的人而言，還有什么比血腥的逐權之路更為令人感覺刺激和滿足呢？”他直直地望著青鏡，對她的許諾視若未聞。

　　一時間，殿內流轉著一種微妙的氣氛。青鏡的癡癡地望著他，眼中絲絲哀怨。莫盧默不作聲，明明面上是笑意淺淺，卻讓人感覺不到絲毫的暖意。

　　“公主，那邊傳話來說，有進展了。”葉緋突然進來打破了這稍顯僵化的局面。

　　青鏡原本見葉緋冒然進來，面色有了不悅，待明白過來葉緋所說的進展為何事時，不由得便有些激動地坐了起來，提高了聲調不確定信地問道：“果真？”

　　莫盧原本是沒有加以理會的，但聽到這里不覺心里一動，略略皺了下眉心。

　　葉緋遲疑了下，走到青鏡身邊，附在她耳側小聲地說著什么，只是眼眸有意無意地瞥了莫盧一眼。

　　青鏡的神情在聽葉緋的耳語時，幾番變化，但終于是化為一個有了幾分詭異地笑容。她毫不經心地一笑，小聲說了句：“既是松口了，留著便也沒什么用了，人便任他們處置吧，玩死了也無關緊要。”

　　葉緋心下一陣驚顫，但只是低下頭去，領了命令出去了。

　　莫盧一向并不太多過問青鏡的事情，更何況，青鏡時常所做的事情都是匪夷所思的，比如各處搜集血腥的秘方，并且樂此不疲。此時她與侍女兩人竊竊私語卻讓莫盧有些不安，于是幾分狐疑地看了看青鏡。

　　青鏡不由地避開了莫盧的審視，只是悠悠然地去撫摸著自己的青絲。

　　莫盧本來只是感覺幾分懷疑，此刻幾乎就能確定了，他幾個大步走到青鏡身旁，迫得她不得不抬起頭來：“你做了什么？”

　　“我……只是做了我該做的。”青鏡有些心虛卻又強撐著一口氣爭辯道。

　　莫盧聽到這里，眼眸中頓時濃重，像化不開的迷霧，更似深不見底的潭淵：“你對青林做了什么？你……你背著我對她動刑了？”他的聲音雖然并不高昂，可是愈是這種壓得低沉的，死寂地如同暴風雨前的嗓音，愈是讓人深刻地察覺到聲音主人的極度不平靜的內心。

　　青鏡看著莫盧身上散發出來的壓抑不住的焦急，心中不禁又妒又恨，她猛地揚起脖子，口氣倨傲而挑釁地說：“對！我就是背著你對她動刑了！我在你那日探過監獄之后便立即將錐隸派了過去！剛剛葉緋就是過來告訴我，青玉案的下落已經出來了，而那個小賤人只怕也熬不過幾個時辰了！”

　　莫盧此時已經根本沒有聽見“青玉案”什么的了，只是右手已經不受控制地掐住了青鏡的脖頸，目眥欲裂，帶著陰磣磣聲調，一字一頓：“你說什么？”

　　“我要她死！我背著你讓錐隸給她用刑！我恨不得她早點死，早點跟著她娘那個騷狐貍一樣灰飛煙滅！”青鏡也不掙扎，只是用盡全力地從自己受到壓迫的喉管中嘶喊著：“莫盧！要她死的，不也有你嗎？”

　　莫盧的渾身一震，仿佛驟然被電擊了一般，他回想起青林遍體鱗傷的摸樣，還有自己猙獰的面孔，殘忍的話語，還有自己離去時，女子那絕望而死寂地瞳孔。是的，要她死的，何曾只是青鏡一個，自己不也是一步步地在將她往絕路上逼嗎，甚至，自己才是那個傷她最深的，因了往昔的青梅竹馬的情分。

　　莫盧怔怔地松開了手，踉蹌地退了兩步，仿佛在看著一個陌生人一般地看著青鏡，好似從來不曾見過面前這個女人。

　　青鏡哭喊著撲上來拽住青林的衣袖：“莫，我已經知道了青玉案的下落了，馬上我就可以名正言順地登基即位了，到時候，我可以與你共享著潁國江山，封你為攝政王，如果你想要，甚至我可以……”

　　莫盧恍若未聞，淡淡將青鏡的手拂開，轉身飛快地向殿外走去。

　　青鏡一下子失去支撐，趴倒在殿中的地毯上，她揚起滿面淚水的臉，沖著莫盧離去的背影歇斯底里地哭喊著：“你居然還擔心她，是誰害你家破人亡？是誰讓你不人不鬼地過了這么些年？又是誰幫你從那種不見天日的生活中走出來的？莫盧！不過是個女人罷了，她能給你的，我也能，甚至更多！為什么，為什么你就不能忘了她呢……”

　　終于，那個男子疾行的背影有了一瞬的停留，他頓住了腳步，卻并沒有回過身來，冷清如冰的聲音就如同從遙遠的地方傳來：“我也不過是個男人罷了，殿下亦不必如此執著。”說畢，流云一般的身姿消失在殿門轉角處。

　　青鏡的眸子一直就這樣盯著莫盧離去時背影消失的那處，殿外不知何時下起了淅淅瀝瀝的秋雨，落在花木枝葉之上，隱隱激起稀薄的水霧彌漫，平添了幾分涼意。朦朦朧朧地雨幕將整片天地都籠罩在其間。人情淡薄，世情寥落，何能敵這晚來涼風。

　　恍恍惚惚間，青鏡仿佛看到了當年那個在深宮中孤苦無援的廢公主。那個單薄的少女，在每一個秋風蕭瑟的日子里，都熱忱地期盼著幻想中的溫暖，盡管收獲的從來只是失望。那雙似曾相識的眼睛曾無數次默默地深情地凝視過埋在自己心底的少年，那樣充滿熱望的眸子，像是涼秋中不滅的兩簇小小的火苗。青鏡看著那個少女一步步地走到了自己的面前，那雙眸子如此懾人，閃動著如同撲火飛蛾般的奮不顧身的熱切。青鏡情難自禁地抬手想去捂住她的眼眸，卻怔怔然撲了個空。空蕩蕩的殿內再沒有第二人，只有自己嚶嚶的哭泣聲還在凄凄切切地回響，和著若有似無的雨聲，仿若輕如浮云的一場迷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