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二章    憶昔兒女弄青梅（下）

　　見莫盧吃了，青林便甚是欣慰地去篩酒。莫盧按住她的手道：“少喝點，這酒后勁大?！?/p>

　　青林不滿地瞪他一眼，小聲埋怨道：“真是，我都好幾天沒解饞了，每日躲在屋里吃些沒滋沒味的偷偷儲藏的食物，她們每天啊都端著那些我最喜歡的東西來引誘我，還好我意志堅定，才沒上他們的當，否則前功盡棄。你看，為了嘉獎我，總該讓我盡情喝一杯吧！就一杯！”

　　莫盧見青林果然瞬間就水汪汪的眸子，還有小動物一樣可憐兮兮的表情，不由地便松開了手，反應過來又趕緊叮囑了一句：“就一杯。”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鼻嗔众s緊斟了一杯，瞇著眼深嗅了一下，笑瞇瞇得說：“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果然這樣的日子賽過神仙啊?！?/p>

　　莫盧望著她的滿足的模樣，不由地笑了，眼中浮現(xiàn)出他自己都為察覺的寵溺：“想法倒還不算太刁鉆，只是現(xiàn)在尚是秋日，距冬日可還遠著呢！對了，你又是如何猜到我懷里帶了水晶涼糕的。我可不信你真是聞出的?！?/p>

　　青林笑嘻嘻地抿著琉璃醉，間或瞥莫盧一眼，那得意的眼神分明就是“你想知道？偏不告訴你！”

　　“既然你不肯說，那這……”莫盧帶著笑，作勢要去收點心。

　　青林一下竄過來，護住吃食嘟嘟喃喃道：“好了，我就告訴你唄，真是的……”說著就繞到莫盧身側(cè)，一把拽出他腰間的那柄清霜劍來。

　　莫盧被她唬了一跳，道：“劍也是好玩的，小心割了手?！闭f畢便要取回。

　　青林搖著頭做著鬼臉：“非也非也，你瞧，正是這個東西告訴我的。”說著，搖了搖劍柄上的嶄新的分明是剛上身的劍穗兒：“這可是個姑娘送你的？”

　　莫盧看著這個劍穗似乎還沒怎么反應過來，怔怔道：“便是，又如何？”

　　“哼哼，我還知道，這個女子就是上次送你香囊的那個程姑娘！諾，你看，著上面繡著的流云紋分明是同一個人的手法?！鼻嗔趾V定地回到，又忿忿道：“我就知道，你肯定是為了再見到那個什么程姑娘，所以還特意借著我的名義去那個鋪子！”

　　莫盧哭笑不得：“青兒，你怎么能這么著冤枉我，我何曾想過要特意為了程姑娘去那鋪子。更何況人家姑娘不過是好意一片，到被你說的似私相授受的私情?！庇稚焓秩ソ饽莿λ雰海骸凹热荒悴幌矚g嗎，我拆了便是。只是我都不太清楚今日程姑娘究竟是幾時替我綁在劍上的……”

　　青林斜著眼瞄了一眼莫盧，見他信以為真，果真要去解那穗子，首先自己便有些不好意思了，又扯住劍穗兒道：“既然都綁上去了，又何必脫下來，倒枉費人家姑娘一片心意，好歹人家做這個也花費了精力?！?/p>

　　莫盧聽得青林如此說，又住了手，喃喃道：“既是如此，那便暫時掛著吧?！?/p>

　　青林默不作聲地打量著莫盧，若有所思。莫盧也察覺了，不由的往自己臉上摸了摸，含笑道：“為何這樣看著我，我還以為你把糕點渣子弄我臉上來了?！?/p>

　　“盧哥哥，你對每個女孩子都是這么溫柔嗎？”青林沒有笑，伸手又去倒酒，卻被莫盧按住了酒壺。

　　“說好了就一杯，這酒味道雖美，但后勁大，待會兒又要吵著嚷著頭疼了?！蹦R雖是在制止青林的行動，可聲音仍是十分溫和，像是在哄小孩子一般。

　　“盧哥哥，如果她們也喜歡你，你會不會就跟她們走了？”青林不折不饒，繼續(xù)發(fā)問。

　　莫盧看著青林一本正經(jīng)地模樣，不由地頓生捉弄之心。他有意做出一副倜儻的風流子的模樣來，將右手放在下巴處摩挲，做冥思狀：“是啊……如果她們都喜歡我，不答應的話肯定是會傷心的……會不會呢？”

　　青林一聽，頓時變緊張起來，眼睜得圓圓地盯著莫盧的舉動。

　　“只是我走了，青林怎么辦呢，肯定又哭又鬧，又是絕食，又是閉門不出……倒時候皇上直接下了我一紙罪昭，那這后果是在是太嚴重了……”莫盧對青林的神情故意視而不見，一味自己嘀咕。

　　青林聽著開始的“青林怎么辦……”還好，又聽他說什么“絕食”“閉門不出”的才終于反應過來莫盧是在打趣自己，不由地就要彈莫盧的腦門。彈腦門原是他們兩人自小便常玩的把戲，各種游戲，輸了便被彈，只是向來都是青林輸，可莫盧那里舍得重重彈她，往往都該做了輕輕刮一下鼻梁。

　　此刻莫盧始料不及，被彈了個正著，頓時有些錯愕。

　　“哈哈哈……”青林看著莫盧露出了這種平時很少看到的表情，撐不住笑出了聲。

　　“青兒”莫盧故意做出氣憤的聲音來：“突襲非君子行徑也?！?/p>

　　青林得意地將雙手背到身后，搖頭晃腦道：“兵者，詭道也。攻其不備，出其不意，方是正道?！闭f著，又理直氣壯道：“更何況我本來就不是君子——唯小人與女子難養(yǎng)也——我只是一個難養(yǎng)的小女子罷了！”

　　莫盧目中露出疑惑地神色，左右打量著青林，似乎滿是疑惑不解。

　　青林戒備地瞅著他，又忍不住問道：“看什么？想彈我？哼！我可不會讓你得手的！”

　　莫盧忍著笑，勉強開口道：“我只是在找你方才說的那個難養(yǎng)的小女子藏在那里，只是看了這么半日，倒只瞅見個假小子，并不曾見什么小女子……”

　　“盧哥哥！”青林被莫盧打趣地氣鼓鼓地掙紅了臉。

　　“哈哈……”

　　…………

　　那聲嬌嗔的“盧哥哥”仿佛就在這間屋子里回蕩，而當年自己那輕快的笑聲，如今只合在夢中依稀聽聞。莫盧情不自禁地舉起了自己的右手，張開了五指。窗欞外透進來的天光照在他的手掌上，這雙手曾那么輕柔地撫過那個少女柔順的青絲，這雙手曾那么親昵地刮過那個少女秀挺的鼻梁，這雙手曾那么依戀地拭過那個少女晶瑩的淚珠，這雙手——這雙手一如當年的修長雅致，卻在也無法溫柔地觸摸心間時刻縈繞的幻影。

　　昔日弄青梅的小兒女仍在回憶中鮮妍明媚，前塵往事，恰如陌上繁花，舍不得放不下，卻終抵不過戀戀紅塵，暗與流年，物是人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