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了甲士護衛的芙蓉坊多少有些不自然,仿佛一張無形的約束大網撒在了這里。平素里閑散自由慣了的女人們如今對著一個個拿刀拿槍的甲士,看著一張張比冰還寒的臉委實不自在。
一日來的變故讓這平靜的芙蓉坊變得不平凡了許多。“安份”成了她們要在這亂世存活下來的救命稻草。女人們不敢擅自妄為,唯恐給這片圣潔干凈的僻靜之所惹來殺戮。所以早早回房安寢便成了回避是非的最好的選擇。關了門,熄滅了燭火,給了甲士們能夠感到安心的黑暗與靜謐。
蘭若閣,芙蓉坊里姑娘們吟詩作對,撫琴對弈的文雅去處。這會子仍舊亮著燭火,顯得與這昏暗的世界是那么的格格不入。
蘭若閣內不知何時多了一副棺木,幾盤簡單的祭品,兩支黃銅燭臺托著兩根白燭,極簡陋的就設了一個靈堂。與靈堂主色調白色所對立的是蘭若閣地上一灘被抹得亂七八糟風干了的黑色墨跡。
棺木中躺著茗柳姑娘的尸體。
洛古月望著茗柳漸漸僵化又帶著痛苦的表情痛斷了肝腸。他雙手緊緊抱著茗柳冰冷的手,眼睛里跳動的淚花將他的思緒帶回到了五年前的那場偶遇。那個春月婢娟,溫風如酒的歲月下的血腥邂逅。
南蠻國黔南郡縣民風淳樸,教化井然。郡縣治下的街衢上車馬如流水般絡繹不絕,行人和容悅色,彬彬有禮。穿扮奇異的商客沿街設下貨攤招攬生意。貨品玲瑯,頗為新奇,吸引了游歷到此的洛古月。
“閃開,閃開...”
一衙門差人徒步飛奔而過,撞開街衢上的一切阻礙,直朝郡府衙門跑去。洛古月停頓住手中把玩的異珍,細細遠瞻差人消失的背影。
當差人從身邊閃過的那一剎那,敏感的他感覺到衙門差人浮動的氣息下殺氣仍未消退。對于一個行走江湖的劍客,洛古月他能肯定就在不久前這個差人經歷了一場廝殺。差人這么風風火火的要往衙門報信,事態一定十萬火急。
不一刻,從衙門奔出十個壯漢。人人熊腰虎背,裝束十分迥異,肩背弓弩利箭,手握鑲嵌藍玉的彎刀,戴著遮臉的黑色斗笠。在先前通報差人的引領下往來時的方向而去。
洛古月與十個壯漢打了一個照面。他隱約看到黑絲面罩下的碧眼紅須,兇如虎狼的西域面容。洛古月聽到隱藏在平靜之下的規律的心跳聲。看似沉重的步伐走得卻是十分的輕便。一股強勁的氣流從洛古月臉際拂過,令他寒顫兢兢,不由感嘆眼前這些神秘人的深厚內力。
洛古月側開了臉,避開了與神秘人的直視。作為外鄉人的他不想淌這里的渾水,做到眼觀耳聽就足夠了。
“聽說沒有?昨夜夏府出大事了。聽說夏家祖塋里挖出了一件不詳的東西。傳說是什么夜郎古城的什么東西。”一路人小聲議論。
“可不是嘛,聽說夏家三十一口被人滅了口。知道此事的人都不明不白的死了。夏家老爺夏啟明、老夫人許氏、大小姐夏茗柳三人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真是飛來的橫禍。那是件什么東西?能讓夏府這么大的家族一夜之間沒了。”
“要死啊,想活命就不要亂嚼舌頭。這里是什么地方,被歹人聽到了還有小命活嗎?走了,走了,該干嘛干嘛去。”
多事的路人都膽怯地各自散了去,這里又恢復了以往的喧囂吵鬧。只是洛古月知道夏府發生的事非同小可,那個關乎夜郎古城的東西一定藏著天大的秘密。所以他決心秘密前往探一探究竟。
郡府衙門的差人帶神秘武士去的地方乃是郡縣外的荒郊野林。碧森森的松木林繚繞著一層層時而稀薄時而又稠密的霧氣。朦朧中尚且能看到松木林中輪廓分明的破敗的廟宇。
“大人,夏府昨晚逃出的那三個人就在那廟宇里。小人派了兩個兄弟將廟宇的前后出路給截住了。小人不敢輕舉妄動,只等大人們前來發落。”差人指著廟宇恭敬地說。
“倘想活命便帶著你的人速速離開此地。夏府逃脫的獵物就交由侯府的幻刀武士來圍捕。”西域神秘武士中一個極像首領的冷冷低吟。
差人哆嗦,連連應承幻刀武士所吩咐的,拔腿便跑走了,有多遠就躲了多遠,遠離了這個屬于幻刀武士的獵場。
盤踞松木枝梢的洛古月不禁一震,對“幻刀”這樣霸氣的名號驚出了一身的冷汗。
“侯府?!他們是朝廷派來的人?”洛古月暗念。
此時此刻四下里已經彌漫散布著殺氣,銳利得能將樹上的枝木瞬間斬斷。洛古月伏在樹陰中一動不動。他很清楚自己輕微的舉動都能讓眼前這樣深不可測的高手覺查到。他只能等待,等待著幻刀武士走到十丈開外。因為只有這樣他才有靠近的機會。
廟宇年久失修,早已廢棄多時。廟殿內四處壁龕里的神尊倒的倒,散的散,甚是凄涼。殘壁下瓦礫比比皆是,雜草萋萋,斷碑殘碣隱沒在草叢中。大殿內神廚供壇空無一物,積了三寸厚的塵土,一尊折了足的香爐歪倒在大殿中央。
逃離劫殺的夏府三人驚弓之鳥也似的抱成一團痛哭。夏府大小姐夏茗柳手里抱著招來死神的要命東西----夜郎古城的建造圖。
“父親,為了這個不知為何物的東西讓百年夏家毀于一旦值嗎?”夏茗柳憔悴的臉上落下細淚,含滿淚水的眼睛看著夏啟明問道。
夏啟明緊緊攥著女兒的手,一雙堅定而不肯放棄的眼神望著她,“此物干系重大,若為篡逆之人得到,朝廷必然大亂。我夏啟明雖為一介布衣,卻也知道什么是忠,什么是義。我死不足惜,但此物絕不能留給外面的那些奸臣賊子。”
“難道我三人的性命就要葬送在這荒郊野嶺?在這林間做孤魂野鬼?”茗柳的母親許氏掩泣。
“不錯,沒有人能在幻刀武士的彎刀下活命。”
幻刀武士一起殺進了廟宇來,十人組成的黑衣武士將夏府三人圍住。就像是將獵物堵截到了懸崖邊,進無可進,退無可退。又像是砧板上的魚肉,只剩下任人宰割的命運。
“交,抑或不交,你們都得死。侯爺嚴令,殺無赦。”
武士們彎刀漸漸出鞘,一雙雙盯得死死的眼神注視著他們的獵物。蠢蠢欲動,他們已經開始準備動手了。自信滿滿的黑衣武士冷冷一笑,對于他們只需一眨眼的功夫就能將眼前這些手無縛雞之力的弱民千刀萬剮。
“動手。”幻刀武士的首領歿世下令。
“噌噌噌...”
幻刀武士拔出了彎刀,明晃晃的白刃就像是飲血的怪物,發出一陣陣饑餓的嘶吼。
然而在撲向獵物之前他們卻遲疑了。本來一次不費吹灰之力的行動,轉眼間有了變數。因為,他們感到一股劍氣從寺門奔襲而來。
幻刀武士的遲疑證實了來人的功力不可小覷。
大意的武士。不對,應該說是自負的武士。他們一開始就以為殺死夏家三口是毋庸置疑的事情,所以他們斷然放棄了防御陣形。只想快速而干凈地解決目標。卻不想被來人鉆了空子。
洛古月使的是一個先發制人的招式。倘若武士對夏家的人動手的話,他們必將面臨被洛古月從背后襲擊的危險。所以他們不得不遲疑。洛古月的速度很快,快得讓開始有了防備的他們還覺得有些措手不及。
一道疾風忽閃而過。
廟宇大殿廊廡下的三個幻刀武士來不及抵擋,迫不得已避開了洛古月的攻勢。但見洛古月一個翻騰越過圍攏的幻刀武士,再一個蜻蜓點水的身形輕落著地。
“什么人?敢在幻刀武士的刀下救人。”歿世不由緊握住腰下的彎刀,與洛古月對峙了半晌才開口說了句話。其他的幻刀武士都圍了過來,劍拔弩張,等待廝殺。
洛古月望著兩眼清澈,花容失色的茗柳。看著她驚魂未定的神思,他憐香惜玉了起來。幾分表露出來的寄托與信任讓洛古月他更加舍命相救這個女子。
洛古月啟口道:“一個陌路人。”
登時一場大戰,洛古月手持青云劍對戰十個幻刀武士。那一時殺得天崩地裂,鬼泣神愁...
“茗柳,茗柳...”洛古月抱著茗柳的尸首痛苦泣涕,一幕幕關于茗柳的過往回憶讓他痛不欲生。他拔開了劍想了斷了自己,好讓茗柳在碧落黃泉之下不至于孤單。
他愣了半晌,后又將青云劍收入了劍鞘中。當年為了素昧平生的茗柳險些死在幻刀組織武士的刀下。那時他不問緣由,為了她這個紅顏他愿豁出性命相救。
他不想就這么懦弱地放棄五年來的執著,不想做親者痛仇者快的事情。他還有比死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查清幻刀組織的幕后黑手,為夏府上下枉死的人命,為她的父母更為了被毒害的她。
他決心要為茗柳好好活著。他曾立誓不查明真相決不與茗柳在一起。五年來,他總是在群英詩會的時候來永安鎮看看茗柳,把她最美的瞬間給記住。他如果可以重新選擇他絕不會離開茗柳。他后悔沒給茗柳一個許諾,一個天長地久生死不離的許諾。
洛古月近乎崩潰了...
這時巡夜的司馬空見到了蘭若閣的光亮。敏銳警覺的司馬空感覺到了這個在芙蓉坊大堂里沒看見過的高手。這樣的高手潛藏在芙蓉坊無疑是對凌玨公主安全最大的威脅。于是司馬空他邁開步子,決定去會一會這個還未謀面的洛古月。
“司馬將軍請留步。”
司馬空正待走去,忽被濃黑中一人叫住了。司馬空回頭細看,發現原來是一儒士。
“中壘校尉司馬空,司馬家族的杰出英才。陵陽一戰擊敗叛將張達十萬大軍。何等的文韜武略,不愧是帝國的將星之才。”晏子衿一路笑著抱拳走來。
“敢問先生是?”
晏子衿回道:“潁川晏子衿。”
司馬空愕然,不由問道:“帝國第一斷獄師姬玄的弟子,執掌先帝‘冼冤’金牌的潁川晏子衿?”
晏子衿淡然一笑,“徒有虛名,不敢當,不敢當。”
“久聞晏先生大名,一直無緣相見。今日能在永安鎮這樣的地方見到先生,實乃三生有幸。”
彼此表過過場話,司馬空又問:“先生這么晚了,怎么還沒安寢啊?”
晏子衿蹙了蹙眉,倒起了苦水,“苦于芙蓉坊命案的困擾,就似這暮色一樣撩人心肺。在下實在難以入眠,這不就躡足出來隨便轉轉,讓寒風幫我理一理思緒。”
其實晏子衿適才剛從后花園過來,他去細查了那個昨晚亥時小蓮出現的地方。一直思索案件情節的他不知不覺來到了東廂閣這邊。見司馬空躑躅不前,望著蘭若閣若有所思,他這才進前來搭話。晏子衿有意試探司馬空,心中也有一件事情要司馬空相助。
“先生大才,普天之下沒有先生破不了的案件。司馬空堅信先生定能早些了結這里的命案,像姬玄先生一樣還我大漢久違的正義之光。”
說著司馬空不禁感慨憂傷起來,“而今朝廷黨羽紛爭,宮中宦官當道,大漢帝國的法度愈發不明了。我等做臣下的為之奈何?只希望帝國能多幾個像先生這樣的大才,匡扶帝國社稷,鏟除奸佞,重振我朝朝綱。”
“將軍一席話讓晏某好生慚愧。晏某必不辱天地君親師。目下晏某思索再三有一要事相托將軍,望將軍鼎力相助。”
司馬空抱拳,唯唯應諾,“先生請講。”
晏子衿附耳輕聲囑咐,將心中盤算一一告知了司馬空。也不知晏子衿都跟司馬空說了些什么,只見司馬空點頭連連,口口承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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