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章    回鄉(xiāng)2

　　 那年七歲，是個漫山遍野的野花盛開的年齡。

???? 那年夏天，漫山遍野的野花開滿一地散發(fā)著沁人的清香。

???? 那年九月，我漫山遍野的跑著，無數(shù)的花香從我袖口抹過，滿山的野花映在我的眼簾。

????? ?? 可我無暇顧及，跑著、跑著…終究是落入了母親的懷抱。

“上幼兒園很好玩的，那有好多和你一樣大的小朋友，老師會教你們做游戲…”從五天前到現(xiàn)在，母親無數(shù)次地重復(fù)了這些話。但我從來都沒有認(rèn)認(rèn)真真去想過幼兒園的好，就像被洗過腦的人們很難接受其他思想一樣，或許這稱不上洗腦，也許連生活中觀察所得的結(jié)論都不是，因為那結(jié)論的前提是錯的，確切地說也許只是一種帶著猜測的偏見吧，我只覺得幼兒園的不好，滿腦都是。

???? 不知從何時起聽過“幼兒園”這個詞，但在我所剩零星的童年記憶中，它必和我鄰居家的一位堂哥聯(lián)系甚密。

? ???但最終我還是妥協(xié)了，畢竟我不可能和母親說因為怕發(fā)生在他身上的一切降臨到我或者我家人的頭上才不去上幼兒園，更不可能說因為是中國的教育而去反對上幼兒園，那我又能說什么呢？最終還是背上了姐姐當(dāng)年用過的背包去上了幼兒園。?

????? 于是我便日復(fù)一日地清晨早早的起床早早的吃飯早早的上學(xué)。直到有一天，在我上學(xué)的路上一對送葬的隊伍從我眼前晃過時，我才突然想到原來自己還有個鄰家堂哥，??雖然我們的房子隔了好幾十米，而且家族間也并沒有什么關(guān)系，但我還是喊他堂哥，一直都是。?

??? 于是我在腦海中一遍遍的回憶自己是什么時候把他給忘了的。我想起我們一起在空地上畫上幾個格子，然后單腳獨立著踢著地上的瓦片；我想起我們拉著皮筋呆呆地面對面站著，然后姑娘們邊跳邊唱著“馬蘭開花二十一…”；我想到了很多，最終畫面定格在了那場和今天類似的葬禮上。那是他父親的葬禮，那時他應(yīng)該在上幼兒園，我還沒上，不過快了。

?? 那天清晨一大隊人從我家門口的路上經(jīng)過，帶著一片似哭非哭的哀聲。一道士身著道服，手里拿著頗具年代的彎曲道具，邊走邊唱著什么。后面有一個少年，雙手捧著一副相片，那相片足以擋住他的上半身，照片中是一個男子，梳著分頭，嘴角泛著似笑非笑的燦爛。再看這少年，與相片中的人物也確有幾分神似，同樣的分頭都油光發(fā)亮，只是少年少了那份泛于嘴角的燦爛，取而代之的是滿臉的冷峻表情。少年后面是一位帶著高帽的女子，高帽又寬又大，遮住了她大半個身子。她低著頭不停地抽泣著，左手拿著的手帕不時伸進高帽內(nèi)，右手始終如一的握著她身前的把柄，輪椅上的少年在他母親的努力下艱難地前行著。在經(jīng)過我跟前的時候，他冷峻的目光和我對視了一秒，我不禁打了個寒戰(zhàn)后退了一步。

? ? 幾個男人抬著棺材晃晃悠悠地往前走著，緊隨著的是一群披著麻衣的婦女，婦女們低著頭前行念經(jīng)似地把哭聲拖了很長，我一直望著他們走向了遠(yuǎn)方，一隊人漸行漸遠(yuǎn)，婦女們的哀聲彌留天際，而我的腦中卻彌留下了他冷峻的眼神。

???? 送葬的隊伍過去后，母親和嬸嬸在說著少年的不幸，我在一旁聽著，但我不大理解，紅色棺材里的那人，也就是他父親為什么會“藥”死，藥不是救人的嗎？更不能理解的是他為什么是給自己“藥”死的。?

???????那是我上幼兒園之前最后一次見到他，其實在這之前的一段時間內(nèi)我就已經(jīng)不曾見過他了。那段時間他父親和母親鬧的兇，聽說有次在路上扭打起來，他上前阻撓，一不小心被父母推翻在地，接著翻了個個竟然落入馬路外側(cè)五六米深的地方，一不小心就把自己的腿給摔折了。自那以后我母親便讓我少去他們家附近，怕我也傷到了。而在這之后的幾天里，他家并沒有消停，后來就傳出他父親“藥”死自己的消息了。??

???? 最終我還是決定去看看他。那時他已不去上學(xué)，只是在家中休養(yǎng)，坐在輪椅上。他正和他祖父在房間里看著連續(xù)劇《西游記》。我的到來，明顯讓他驚訝不已，但隨即便露出笑容，似乎有點高興過頭，他隨手撐著輪椅的扶手，起了一點的身子又落下了，我以為他可以走了，他卻忘了他還不能走。??

??? ?我出乎意料地安全的度過了我的幼兒園，開始上小學(xué)一年級了，我的這位堂哥也出乎意料地來上一年級了，只不過他的幼兒園出乎意料的悲，以至于他只上了不到一個月便休學(xué)在家，而現(xiàn)在直接來上小學(xué)一年級。?

????? 開學(xué)那天是他祖父帶著他去學(xué)校的。雖然已告別輪椅，但他的走路的確和正常人還是有點差別，看著別扭。我和他在學(xué)校相遇時正和同學(xué)們在操場上玩游戲，他站一旁靜靜地看著，我沖他笑了笑問他要不要加入，他搖搖頭說他的腳還不能跑。

?????? 在接下來的小學(xué)歲月中，每個清晨我都可以聽到他在我家門在喚我去上學(xué)，每次放學(xué)我們都一起回家，不僅僅因為我們房子近。他也經(jīng)常帶我到他家去玩他祖父給他買的玩具還有那臺給我們帶來無盡樂趣的游戲機。

????? ?他家的房子還算大氣，空蕩蕩的房子里原先住著五戶人家，現(xiàn)如今只有他家一戶了，并且他母親又常年在外，因此偌大的房子只他和他祖父相依為命。不過他家還算寬裕，在我上幼兒園的時候便有了彩色電視機，這在當(dāng)時還算是稀有之物。據(jù)說他祖父年輕時是國家的工作人員，現(xiàn)在退休了也還有退休金。每次我去他家他的祖父都是坐在他的躺椅上瞇著眼，聽著電視中的《西游記》，當(dāng)然除了《新聞聯(lián)播》的時間。?

????? 他的母親對我來說是個陌生的人物，幾年下來我不曾見過幾次。在我童年記憶中有一則關(guān)于她的傳聞是較為印象深刻的。在他以及他祖父他父親都還在的時候，曾有一位算命先生路過此地，得到了他們家的款待，在離開的時候算命先生悄悄對他祖父說：這女子下唇寬厚，是克夫像??！本來大家對此還不以為然，但后來他父親的死讓這算命先生的話開始在村里議論開來。于是他母親便選擇常年在外，而每次回來都帶著兩樣?xùn)|西，很多錢和一個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