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篇七七的鵲橋(上)
劍之鋒與異性對視,這并不是第一次,可是他從來沒有發現,女孩兒的眼睛會閃電,而且能量會如此之大,把他的心臟擊出了洞,在他的腦海掀起了波瀾。
這次怎么了?個中的原因,只有在下一篇才能說明白。這里只能告訴大家一句話,那就是,因為對方是藍心月。只有藍心月的眼睛會閃電。
為什么?要明了其中的蹊蹺,就不能不說到劍之鋒的妹妹——劍芝瑛。
劍芝瑛,劍之鋒的堂妹,劍之鋒二叔劍云鶴的女兒。
不過,在劍之鋒的心里,這個堂妹也就是親妹妹。不僅是因為他沒有親妹妹,也因為她是二叔的女兒。
二叔就是“叔叔”,叔叔的女兒就是“堂妹”,而不是親妹,這是誰都清楚的。可是在劍之鋒眼里,二叔不是一般的叔叔,而是他久久的企盼;二叔不是一般的叔叔,而是他心中的驕傲;二叔不是一般的叔叔,而是他心中倍受凄涼的痛楚。正因為如此,劍之鋒就不由自主地對這個堂妹傾注著十二分的關愛。
大哥的棋術是從二叔那里學來的,小之鋒羨慕,小之鋒忌妒,他遺憾自己沒有大哥那樣的好運氣,沒有機會到二叔家里去。
二叔解放前是海平車站的站長,解放后舊職人員大都脫離了領導崗位,二叔調到海寧鐵小當起了小學教員。海寧離海平幾百里,二叔一年也回不來幾次,想叫二叔傳授棋術,那也只是夢想而已。
美夢是一種甜蜜,美夢是一種企盼,小之鋒的美夢做了好幾年,一直無法實現。
一九五四年的一天,二叔回來了。與過去不同的是,這次回來,不僅帶著二嬸和他的一兒一女,還帶回來不少箱子、行李。他不走了,調回了海平,到海平鐵小當老師。
對小之鋒來說,這可是天大的喜事。
小之鋒高興,劍母也高興。將二叔家安頓好后,劍母便給小之鋒講起了二叔的故事。
二叔劍云鶴,民國七年生于海平,但祖上卻是河北人。
民國初年,劍家祖輩逃荒到海平,以賣蒸饃為生,兼做一些小生意。民國五年,之鋒之父劍云鵬出生。民國七年,之鋒二叔劍云鶴出生。二叔出生那天的凌晨,劍家祖母夢見一匹白馬,昂首長嘶,向自己飛奔而來。驚醒之后,便現陣痛,不到一頓飯工夫,劍云鶴便來到了人世。
白馬入夢,是貴人臨門之象,所以劍家祖母便把改換門庭的希望寄托在了劍云鶴的身上。如何才能讓這匹白馬飛黃騰達?只有一條路,那就是讀書。家里貧寒怎么辦?下血本。當時的海平有一家法國人開辦的紡織廠,為了供劍云鶴上學,劍家祖母狠下心來,讓剛剛十歲的長子和從小抱養的義女進廠當了童工。就這樣,劍云鶴讀了六年書,高小畢業。
高小畢業算個啥!
你可不要這么說。那是什么年頭,民國年間;那是什么地方,一個小小的縣城。在這樣的年頭、這樣的地方,在蕓蕓眾生之中,高小畢業生便是人上之人了。這不,劍云鵬在紡織廠工作了十幾年,也不過還是個擋車工,還是個“苦力”,可劍云鶴一進廠就是計工員,人稱“先生”。后來兄弟倆都離開紡織廠到鐵路上工作,可劍云鵬只能做個列檢工,檢修機車,而劍云鶴一去就做列車調度員。按著現在的說法,讀了二年小學的劍云鵬不管到哪兒只能當工人,小學畢業的劍云鶴不管到哪兒都能當干部。這就是差異。
聰明,干練,仗義,耿直:小之鋒從母親口中感受到的二叔,就是這樣一個人。還是聽聽劍母講的故事吧;劍母便是劍家祖母從小抱養的義女,她是看著劍云鶴從小長大的。
“你二叔腦子夠使。從上學開始,考試就沒有下過前三名。十歲那年,他向你奶奶要錢,說是買書。書買回來了,一有空就抱著看,你奶奶可高興了。奶奶不識字,只要看到兒子看書就高興,什么活都不讓他干。可那是什么書呀?你爹悄悄告訴我,那是象棋書。從地攤上買的,便宜,一下買了好幾本。
“沒想到這象棋書也能派上用場。你爺爺賣蒸饃,兵荒馬亂的,不好賣,有了空就做豬胰子,解放后叫肥皂。不過肥皂那時候叫洋胰子,比豬胰子香,富人家才用得起,窮人家只能用豬胰子。豬胰子不好聞,可比洋胰子好用,冬天手皴了,用熱水泡泡,用豬胰子洗洗,在火上一烤,就會變得綿綿的。不過豬胰子也不好賣。富人不買,窮人不舍得用,買一塊用半年。爺爺等你爹和二叔有空時讓他倆到街上去擺攤。賣不出去怎么辦?你二叔有辦法:擺棋攤。說誰要贏了他,就白送一塊;誰要輸了,就掏錢買一塊;如果平了,就算白玩一場。我說:‘他就不怕輸?’你爹說:‘輸不了,那都是一些“殘局”,雙方每一步都走對了只能和。再說那些步子都是古人花多年工夫想出來的,一般人哪能一會兒工夫就看出來。’就這樣,一天下來賣出去了二十來塊。有一個人輸了一盤不服氣,再輸一盤還不服氣,一會兒工夫就買了五快。末了還不服氣,說‘看著要贏的棋,怎么就輸了?這個小孩兒是不是在搗鬼?’
“這下你爺爺可高興了,他不信夢,也沒有讓你二叔飛黃騰達的想法,只盼哥倆抽出空來為他賣胰子。除了你爺爺,還有一些人盼著你二叔,這就是那些棋迷。他們中的一些人不缺錢,也不怕掏錢買胰子,想著的是掏出你二叔下棋的謎底。”
“聽說二叔蹲過大牢?”劍之鋒問。
“不是大牢,是日本人的憲兵隊。”劍母說。
“為什么?”
“那時候你二叔二十多歲,在車站當調度員。日本鬼子進來了,你二叔的一些同學相約到北山參加了八路軍的游擊隊。你二叔戀家,你奶奶也不讓去。雖說沒去,可與北山的游擊隊有聯系,我和你爹模模糊糊覺得你二叔在給游擊隊弄藥材。一天上午,正是上班時間,你二叔回來了,兩只手在棉襖的下擺里面揣著,看樣子是被銬著,后面跟著七八個人。后來知道,他們是日本憲兵隊的便衣,說軍用車上丟了藥材,有人舉報你二叔,所以到家里來搜查。整個家都翻遍了,什么也沒有翻出來,又把你二叔帶走了。半個多月,什么刑都受了,壓杠子,灌辣椒水,你二叔什么也沒說,他們又沒有拿到證據,就放了。回到家里,都不像個人樣了,好在還留了一條命。”
說到這里,劍母嘆息起來:“可這些事,現在沒有人說了,只說他是國民黨時期的站長。他的一些同學,犧牲的犧牲了,南下的南下了,沒有人能證明他給八路軍的游擊隊送過藥材。他的站長給下了,還得經常接受審查。”
“他的站長是怎么當上的?”劍之鋒問。
“還不是因為有點文化,有點血氣?他對鬼子恨透了,和你爹在車站暗暗給鬼子搗亂。你爹是檢修機車的,二叔是管調度的,哪個機車拉哪列車,要到哪里去,兩人都很清楚。怎么修理,修理到什么程度,兩人都合計過。聽說一列軍車開到海泉境內的坡路上,機車和車廂脫鉤了,車廂順著山坡往下滑,很快就出軌了。后來日本人去查驗,遭到八路的襲擊,便沒有懷疑到修車人的身上。干這種事,倆人從不給家里說,怕為他們擔心,我也是日本投降之后才知道的。
“不過有一件事還是把家里人嚇壞了。那是鬼子投降的前一年。你知道,四號院門外有一個茅房,現在還在。茅房東面是一片高粱地,再東面便是十號院你柳奶奶家。有幾天了,經常有一個日本兵到這一帶來轉悠,還領著一條洋狗。有女人經過,他就在茅房外面解手。你爹見了好幾次,看不順眼。有一天他又這樣,完了還‘啾’‘啾’地,讓他的狗去咬街上的雞。你爹忍不住了,上前阻攔,說:‘泰軍,這是不行的!’鬼子不講理,‘八格’一聲,舉起槍托就砸。你爹用胳膊架開后,倆人就扭在了一起。我一看不妙,趕緊回到院里嚷:‘云鶴!不好了,你哥和鬼子打起來了!’你二叔一聽急了,抄起一根扁擔就沖出了街門。這時候你爹和鬼子正在街上滾。鬼子個子小,又沒有你爹勁大,被你爹壓在下面,翻不起來,可他的那條狗卻咬住了你爹的小腿,狠命拉扯。多虧你爹打著裹腿,要不非得給叼下一塊肉不可。就在這時,你二叔輪圓了扁擔,狠命向狗的脊梁打去。只這一扁擔,那狗就慘叫一聲癱在了那里。你二叔又一拳打在鬼子的耳朵上,鬼子的手撒開了。你二叔拉起你爹,撿起扁擔,就鉆進了高粱地。等鬼子回過神來,二人已經不見蹤影。鬼子氣不過,沖著你爹他們跑的方向打了好幾槍,嚇得四方街鄰都關門閉戶,不敢出聲。后來聽人們說,鬼子在高粱地里找了好久,沒找到人,抱著他的狗走了。
“鬼子走了,可事情并沒有完。天將黑時,那個鬼子又來了,還帶來了兩個鬼子,沿著咱家這南北的一條街,從三號院到八號院挨家挨戶找。進門就問:‘八路地有?’‘沒有。’誰都不會向著鬼子。又問:‘兩個人地有?’把手抬得老高,意思是說高個子。‘沒有。’鬼子不知道這兩個人是哪個院的,又不是可以亂殺人的時候。他們亂翻一通,不見人,只好走了。可第二天這個時候又來了。四五天都這樣。
“鬼子走了,家里人急死了。不知道你爹和二叔去了哪,又不敢找,怕給鬼子引了路。
“天黑了,我和你二嬸正合計著,只見人影一閃,有個人進了咱家院子,個子低低的。走近一看,是你義堂叔。那時候他才八九歲。看看家里沒外人,便悄悄對我和你二嬸說:‘大哥、二哥在俺家。俺爹叫我告你們,別急,就讓他們住俺家,有吃有喝,上班走后門,不會有事的。你們別過去,省得惹眼。’
“后來你爹說,他和你二叔鉆了高粱地,在莊稼地里往北跑,跑了老遠,不見鬼子追上來,才住了腳,可是不敢回家。天快黑了,怎么辦?你爹和二叔商量,到你柳奶奶的后門看一看。
“柳奶奶家的大院子有個后門,朝北開著。門外沒有人家,也沒有路,出門就是他家的莊稼地。說也巧了,你爹和二叔來到這個門前,正好你柳爺爺在門外候著,東看西看的。
“說巧也不是巧,你爹和鬼子打架,街坊鄰居都傳遍了。你柳爺爺牽腸掛肚,在那里琢磨,估摸你爹和二叔回家,要講保險,就只有他家這條道。想到這里,讓你柳奶奶和你義堂叔把前門關上,守在那里,他便去了后門。等了好幾個時辰了。
“你義堂叔回去把鬼子挨門找人的事說給你柳爺爺,你柳爺爺就多了一個心眼,第二天讓你義堂叔在街口上看著。天黑前,三個鬼子又來了,還是沿著三號院到八號院這條南北街查了一遍。臨走時,你柳爺爺就遠遠地跟上了。回來告訴我和你二嬸,這幫鬼子住在東關的直隸莊。不是長駐兵,休整一段就走。
“過了十幾天,這幫鬼子開走了,你爹和二叔才算安心地回了家。”
“哈!這么說來,俺爹和二叔還真是英雄呢!”小之鋒興奮地說。
“什么英雄不英雄的,不過在班上,在街上都有好人緣。這不,日本鬼子投降了,站長和一幫鬼子都撤了,你二叔有文化,就當上了站長。”
二叔調回海平鐵小當教員,小之鋒便從海平一小轉學到了鐵小,和堂妹劍芝瑛一個班,上四年級;堂弟劍之銳上二年級。小學三個年頭,上學、聽課、下學,兄妹倆總在一起。
從家里到學校,向南走正路,大約有兩三里。出門往北,穿農田,抄小道,近便倒是近便,可是經常會遇到野狗。特別是冬天,早上星星還高高地掛著就出門,那就更有些嚇人了。堂妹怕狗,小之鋒也就有意無意地當起了劍芝瑛的護衛。有一天下學,碰上了一條狗,兩只眼睛惡狠狠地盯著人,一看就知道不是一個善茬。說實話,小之鋒也有些膽怯了,可他不能表現出來,他還得護著他的堂妹和堂弟呢。聽母親說過,狗怕圪蹴狼怕背手。你蹲下了,狗以為你要撿石頭打它,會嚇跑的;你背著手,狼不知道你背后拿著什么武器,不敢輕易攻擊。想到這里,小之鋒便往下一蹲,要撿石頭。誰曾想,不蹲還好,這一蹲,那條惡狗不但沒被嚇跑,反而“嗷”地一聲撲了過來。三個孩子“啊”地齊聲呼叫起來,可誰都沒跑:小之鋒急速站了起來,舉起了石頭;堂弟側身站在他的左邊,書包從頭上褪了下來,拎在手中;讓小之鋒特別意外、特別感動的是,堂妹竟然揮著書包、擋在了他的身前。看這架勢,狗也站住了。雙方對峙了一刻,那狗見無機可乘,便掉頭跑開了。
經過這一“仗”,劍之鋒對堂妹的疼愛就加上了一個“更”字。
二叔回海平帶回了一雙兒女。這一對弟妹,實在叫劍之鋒喜愛。圓頭圓腦地,大大的眼睛,小小的嘴,黑黑的頭發,白白的臉蛋。可能是受了父母的遺傳。在街坊鄰居們的眼中,他們的父母,那可真叫郎才女貌:男的瀟灑,光彩;女的端莊,秀麗。特別是這個妹妹,長相就別說了,性格就招人憐愛。少言寡語,不茍言笑,喜樂悲痛,全用眼睛說話。受了委屈,絕對不哭,眼淚在眼簾里轉悠,絕對不讓流下來。得到表揚,也不喜形于色,心中高興,也就抿著嘴笑。劍之鋒在古典小說中找到了一個詞兒,那就是“大家閨秀”。用這個詞兒形容他的堂妹,他覺得非常貼切。
二叔回來了,小之鋒放學回家,做完作業后,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在二叔屋里泡。泡二叔,不是讓他解象棋,就是讓他講故事。泡堂妹,瞎編些事,引她說,逗她笑。雖然堂妹說的少,笑的更少,不過還是挺愛聽他瞎說八道,有時不對別人說的話也會對他說。
小之鋒問母親:“娘,你說這個芝瑛,和之銳生活在一個家里,怎么差別那么大?之銳又說又笑,想哭就哭,想鬧就鬧。可芝瑛卻象一個大家閨秀,你說上十句話,也換不出一句來。”
母親說:“這得怨你二嬸。芝瑛三四歲的時候,又愛說又愛笑,聰明可愛,誰都喜歡逗她玩。那時候你二叔在車站當站長,家里經常來客人。客人來了,芝瑛不讓人家說正事,說這問那的,沒完沒了。有一次你二嬸生氣了,繃起臉來對她說:‘你就不能閉上嘴!一個姑娘家的,說什么說?這樣下去,長大了誰敢娶你!’打那之后,芝瑛就再也不愛說笑了。”
母親說的事,小之鋒隱隱約約有些記憶。那時候他也三四歲,與堂妹在一個院里生活過一段,只不過分別了五六年,記不清了。現在說起此事,小之鋒覺得心疼,他不愿意堂妹受委屈。
可是后來,堂妹的委屈受大了,劍之鋒也只能從心里為她疼。
一九五七年,劍之鋒和堂妹一起考上了海原鐵中。她學習很好,但家境卻越來越糟。
劍云鶴,不管走到哪里都是出眾的角色,在海平鐵小也不例外。古典底子厚,字又寫得好,普通話講得標準,說起話來合情入理,所以,他在海平鐵小就成了一個很有名望的語文教員,從一九五四年開始,就一直兼著高年級的班主任。
海平鐵小有個教導主任,名為門本立。他的妻弟朱小飛在本校當教員,初師畢業,一直在教初小班。這朱小飛可不是一般人,歌唱得好,手風琴拉得好,人長得好,聰明好學,經常求教劍云鶴,劍、朱二人雖然年齡相去十幾歲,可關系卻十分融洽。正因為這個關系,門本立對劍云鶴也另眼相看,比較器重。
時間長了,門本立就產生了一個意愿,讓劍云鶴幫助朱小飛進行高小教學。劍云鶴盡了力,幫助朱小飛背課,讓朱小飛試講。經過一段試驗,還是不行。朱小飛的文化底子太薄,再試下去會影響學生的功課,于是不得不罷手。朱小飛挺謙虛,沒往心里去,可門本立卻有了想法,認為劍云鶴忌賢妒能,沒有誠意。接下來的一個學年,門本立強行安排朱小飛教高小,引起眾多教師不滿。門本立認為,教師們不滿,源起于劍云鶴。
一九五七年十二月,在中小學教職員工中進行整風反右斗爭,門本立開始發難,說:“劍云鶴抵制黨的領導,內部通知不讓再講《田螺姑娘》,他不但講了,而且還講得特別精細。”劍云鶴未對此事進行辯解,但對門本立強行安排朱小飛教高小、影響教學質量提出了意見。門本立認為這是攻擊黨的領導,是國民黨舊職員對新中國不滿情緒的大暴露。
斗爭以劍云鶴的失敗而告結束,他成了右派。先是剝奪了他的授課權力,一九六0年又將他清除出了教師隊伍,責令他回街道接受監督改造。這樣一來,他家便失去了固定收入,依靠打零工生活。
失去了固定收入,子女上學就成了問題。
一九六0年秋,海原鐵中開學的時候,高一一班的新生劍芝瑛沒有報到,一個星期了。班主任陳志和還沒有顧上處理這事,李鎮遠倒摻和了進來。
這李鎮遠,你如果說他是高三的班主任,與高一的學生沒有關系,那就錯了。他可是具有戰略眼光的老師,他培養的學生,是從高一一進校就瞄上的。把花名冊要來,挑出每班的前十名,再翻他們的學生檔案,了解他們初中的情況。心里有了底,得空便和他們中間的誰聊聊。這不,高一二班的劍之鋒,他已聊過了。
這劍之鋒可真是怪。初中三年,沒有考過一個5分,連4分都很少,不過也沒有考過一個2分。翻開歷年的成績單,一排一排的,整整齊齊,基本上都是3分。可是高中入學考試,卻是高一二班的第二名,幾門考下來,沒有低于90分的,總分只比第一名差了1分。李鎮遠覺得邪了門,怎么會有這樣的學生?是中考作弊?不可能呀!門門作弊都發現不了?
一天晚飯后,有個同學對劍之鋒說:“劍之鋒,李鎮遠老師叫你去他宿舍。”
劍之鋒吃了一驚,忙問:“干什么?”
“不知道。剛才在飯廳,遇到李老師,他知道我和你是同班,讓我轉告你,飯后去宿舍找他。”
“在哪?”
“宿舍樓,二0六。”
劍之鋒心里發毛,他在海原鐵中上了三年初中,知道有個李鎮遠老師,可從來沒會過,不知道為什么要找他。不去也不行,只好硬著頭皮敲響了二0六的門。
門開了,李老師笑吟吟地端詳著他,好像要從他的身上探出什么奧秘來。過了半天才問:“你是劍之鋒?”
“是。”劍之鋒答應著。
“不錯,和照片一個樣嘛!進來吧!”
聽了這句逗樂的話,劍之鋒緊縮著的心開始松弛下來。
李鎮遠一人住著一間屋,兩個單人床,一個寫字桌,還有一個不大的衣柜,可是凳子卻有七八個,亂七八糟地放著。他讓劍之鋒坐在寫字桌的一邊,自己坐在另一邊,從抽屜里拿出一盒象棋來,說:“劍之鋒,聽說你愛下棋,今天周六,咱們玩一會怎么樣?”這李鎮遠也真叫厲害,只幾天時間,連劍之鋒的愛好都打聽到了。
棋局開始了,可李鎮遠意在棋外,一邊下著一邊聊。
“劍之鋒,你這個名字我第一次叫,不知為什么,總覺得在什么地方叫過。你說怪不怪?”
“你是不是叫過劍之魂?那是我二哥,在高三二班。”
李鎮遠一拍腦門,說:“哎呀!這就對了,我說呢?你哥可是好學生,可惜不在我的班。哎,我說劍之鋒!你和你哥學習都不錯,你覺得有沒有什么差別?”
“李老師,我哥學習還不錯,他死用功。我的學習一直不好,沒有留級就是好的了。”劍之鋒聽李老師夸贊他,不由得慚愧起來。
“怎么回事,怎么會留級?你考得挺好嘛!”
“李老師,你不知道,為了能上高中,我可是下了一個月的工夫呢!初中三年加在一起,用的工夫都沒有這么多。”
“什么,你就用了一個月工夫?”李鎮遠覺得不可思議。人家努力三年、初三拼命,也不一定能考出他考的水平來。于是對這個學生產生了極大興趣。棋也顧不上下了,一句句追問下去:“你不用功,那平時做什么?”
“初一、初二想家,初三胡思亂想。”
“想家能想兩年?”
“那是真的。初一離家十三歲,雖然鐵中條件不錯,可是卻代替不了我的母親。每天早上起床鈴一響,心里就難受。上小學時,每天都是母親叫我,說‘之鋒,該起了’,之后我總得在炕上賴上五六分種。起來洗了臉,早飯就在桌子上了。來到鐵中,失去了那種溫溫的家庭味,一切都不適應。上課聽不進去,老走思.老師講的什么?不知道。一會是爸爸媽媽,一會是小學同學,一會是在學校打乒乓,一會是班級籃球比賽。腦子里亂極了。”
“可能是母親太疼你了。”
“那倒是,我是老小。”
“那你就不想想,不學習,長大了怎么辦?”
“顧不上想那些,一心想要轉回海平去。初一剛入學那一個月最難熬,不只我一個人,家在外地的全這樣。好容易熬到了‘十一’,放假三天,連行李一起拿回了家,鬧著要轉學。父母表面答應,說得聯系。讓我先回鐵中上著,聯系好了就轉回來。三天過后,還是大哥把我送回鐵中的。回來后就等消息。可家里總是說,海平中學眼下沒有空坐位,必須等。所以,表面上我在鐵中上課,可心在海平。每天就是等呀,盼呀!怎么能聽進課去!”
“你聽不進課去,考試怎么辦?”
“知道要考試了,就突擊。兩三天工夫,能知道個大概。所以每次也就剛及格。心里想,不留級就好。”
“那你中考怎么會考的那么好?”
“實際上,初二后半年想家就少了。一是習慣了,二是轉學已無望,知道家里在騙我。雖如此,可還是聽不進課去,因為上課走思也成了習慣。”
“那你想什么?”
“想地球外的人什么的。”
“怎么會想到這上面去?”
“圖書館有一本《火星人》,寫火星人落地倫敦,與地球人大戰。特有意思。”
“那和中考有什么關系?”
“《火星人》好看,但也只是一種虛構。我想知道地球外到底有沒有人,所以,初三看了很多書,最后還是沒有答案。有一天,我突然意識到,想要找到答案,非上大學不行。可是考不上高中,怎么能上大學呢?看來,中考對我來說,還真是個要命的事情,非得認真對待不可。
“可是,我省悟的太晚了,離中考也就剩下一個多月了。怎么辦?硬著頭皮啃書本。不過,李老師,我覺得挺怪的。過去做作業,總覺得似懂非懂,寫的答案帶著一半瞎猜。我這次復習,從書本的第一課開始,不求快,只求懂。我想,只要我看懂了一點,中考就多了一點成功的希望。沒想到,看懂了第一課,第二課順著就看下來了,并沒有費多大勁。就好像揭一片橡皮膏一樣,過去沒有找到縫,亂摳一氣,最多只能摳下一塊一塊的,現在找到了縫,很順利就把一整張揭了下來。就這樣,考試前好像有底多了。”
“這學生,潛力真夠大!是個好苗子。”李鎮遠一邊聽一邊想。
劍之鋒講完了,李鎮遠接茬說:“這就對了,知識都有連續性,一個環節接著一個環節,不能跳躍。懂了前面的,才能看懂后面的。今天能和你聊聊真高興,我雖然帶高三,可也愿意與高一的同學聊。歡迎你經常到我這兒來,什么事都可以來找我。下棋!下棋!”
李鎮遠的棋術夠可以,不過還是下不過劍之鋒,幾盤下來,都是和棋。劍之鋒不好意思贏老師,卻又不能讓老師看出來,所以還是動了不少腦筋。
這次談話對李鎮遠的觸動很大。他沒想到,能在高一發現這樣的好苗子。
這次談話對劍之鋒的觸動也很大。他沒想到,鐵中還有這樣的好老師。
劍之鋒遇到了好老師,他能解救妹妹嗎?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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