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過三巡,菜過五味,陸伯雄和廣林就稱兄道弟了。除了互相恭維,又互相吹噓自己如何講義氣夠朋友,列舉許多事例加以證明,熱絡得不得了,倒把槿生晾在一邊了。好像他們三百年前就結下友誼,分別太久,如今重逢相見恨晚。
眼見火侯到了,廣林借故把槿生支開,只留下他和陸伯雄獨處。他起身湊近陸伯雄,掏出個存折交給他,笑道:“我早想拜訪黃副,一直苦于沒有機會,高攀無門。這是我的一點小心意,煩大哥替我轉達吧?!标懖垡矝]推辭,笑笑接過就塞入西裝內口袋。
接著廣林又從包里掏出一個厚厚的信封,遞給陸伯雄:“這是小弟給大哥買兩條煙抽的,不成敬意,請大哥笑納?!标懖圻@就板了臉,瞪著眼生氣道:“老弟不把大哥當朋友是嗎?大哥替老弟說句把話,還要老弟酬謝嗎?這叫什么事!”
廣林卻說:“大哥不拿著才叫見外呢,小弟與大哥交朋友,也不是要大哥說了這句話就算了,以后長長遠遠,來來往往,抽條煙都要客氣,那還像兄弟嗎?”
兩人僵持許久,直待到槿生回房,陸伯雄就對槿生叫道:“槿生,你看你兄弟,這不是外道得過份嗎?就憑我們的交情也不用如此客氣吧?”槿生自然明白怎么回事,只得微微一咧嘴:“他讓你拿著,你就拿著吧,和他客氣什么?”廣林趁勢把錢塞入陸伯雄的西裝外口袋,陸伯雄這才半推半就算是拿著了。
一切搞定,陸伯雄知道廣林和槿生還有話說,就知趣說道:“今天我還要去辦點事,得先告辭了,喻總,過兩天得空我請你,仍是槿生作陪吧?!闭f著就起身往外走,口里尤是失陪失陪不停說著。槿生和廣林送他到門外,廣林先是拱著手,后來揮著手,慢走慢走的話一直說到他遠去。
陸伯雄走后,廣林和槿生回到包間,槿生對這樣的黑幕交易雖然早有耳聞,可親眼看見,還是第一次。好在他沒看見廣林交給陸伯雄存折,只塞進陸伯雄口袋里的那個信封就讓他有些驚悸了。他笑道:“廣林,你的業務都是這樣拉來的?”
廣林已是喝得半醉,聽了這話往椅子上一靠,說道:“不是這樣拉來,還有誰送上門來給我嗎?”說罷又嘆氣道,“唉,槿生,我沒你命好,你的一切都來得容易。你爹供你到大學畢業,國家包你分配工作,單位給你發工資,這倒罷了,還憑空跑出來個岳父,把養了二十幾年的‘小喬’白送給你,把經營了幾十年的家白送給你,怎么好事凈讓你攤上?。俊?/p>
槿生就笑笑不說話,廣林又說:“槿生,謝你幫我大忙了,事成之后,我送你和陸伯雄每人一臺手機,你也是堂堂政府辦副主任了,拿著個拷機多寒磣啊?!睆V林苦著臉道:“吃齋,廣林,我不想要你的手機,往后你少讓我替你拉攏這樣的事,我心里不踏實呢?!?/p>
廣林翻眼瞪他:“出來這么多年,還是這樣膽小鬼,像個男人嗎?你不拿出點膽量混出個人樣來,往后喬榮不讓你上床,我可幫不上你的忙!”兩人又說了許多別的話方才出來,各歸其家。
那邊廣林喜滋滋地等著陸伯雄的好消息,盤算著這個工程拿下來,自己的事業就可以更上一層樓了??烧l知沒過幾天,槿生卻得到了縣紀委約談的“艷遇”。
那天辦公室的秘書接了電話,走來對槿生說紀委的陳副書記請他去一趟。槿生也沒在意,他在政府辦工作,與縣里幾套班子都有工作接觸的,紀委哪個領導找他協調個什么事也是常事,他就去了。
陳書記見了槿生仍像往常一樣的笑著招呼,他和槿生在一個大院上班,又常在一起開會吃飯什么的,都成了朋友關系了。陳書記帶槿生走進一個辦公室,仍是和顏悅色的,待一個小伙子走進來攤開紙筆,擺開記錄的姿態后,陳書記的臉色才變得職業化起來,令槿生心里打鼓。
陳書記開口說話,語氣嚴肅凝重:“郭槿生同志,你是我們縣里年輕有為、很有發展前途的中層干部,我們也不希望找你談話?!彼晕⑼nD一下,接著又說,“但是,既然找你了,那就是很嚴肅的組織行為,希望你端正態度,認真配合。”
槿生聽了這話,心里狐疑,我又不是什么貪官污吏,天天與紙硯筆墨打交道,也沒有貪污受賄的機會??;況且我也不嫖不賭,倒要找我談什么話呢。陳書記見槿生還沒表態,又問了一句:“郭槿生同志,你聽清楚了嗎?”槿生只得點頭說道:“聽清楚了。”
接著陳書記就開始例行公事的提問,你的姓名,年齡,籍貫,工作單位,家庭住址等一一詢問了,槿生也一一回答,那小伙子就埋頭在紙上刷刷書寫。
陳書記眼睛瞟了瞟小伙子,見他大概寫完了,又盯著槿生問道:“郭槿生同志,你在社會上交了什么朋友嗎?”
槿生一聽,這就犯難,要說朋友,怎么能沒有幾個呢,可也犯不著向紀委交待啊。陳書記馬上補充道“當然,是指那些可能對你產生不良影響的朋友?!边@下槿生明白了,立馬說:“沒有”。
陳書記又問:“你在什么私人的公司投了資、入了股嗎?”槿生不禁想笑,我家里老婆和岳母天天為錢磨牙,我還有錢去投資入股嗎,就道:“沒有”。
陳書記停了停,好像有點失望,槿生以為他不信,忙說:“這個組織上可以調查,查出我有問題隨便怎么處理都行。”陳書記沉思片刻,問道:“那你認識赤山建筑公司的老板喻廣林嗎?”槿生說道:“認識,他和我都是一個村的,我們從小一起長大?!?/p>
陳書記又問:“你沒有在他公司里投資入股嗎?”槿生不解他為什么總糾纏著這個事,認真說道:“沒有,我哪有錢投資入股啊?況且我是國家干部,不能投資入股辦公司的,這個我懂?!?/p>
陳書記點點頭,又問:“那你幫過他什么忙嗎?”槿生忍不住一笑,心想我幫他的忙,從小到大可不知多少,連他娶親,新娘都是我替他抱上車的。陳書記見槿生發笑,就道:“當然是指你有沒有幫他做過什么黨紀國法所不允許的事情。”槿生這就警覺起來,抬頭見陳書記的目光像劍一樣的射著他,心里就有些發怵。
槿生心想這會紀委領導找他談話,提到廣林,不用說那天廣林向陸伯雄送禮的事情已經東窗事發了。但是那天晚上只有三個人,不用說是有人要利用這個事情大做文章了。
槿生驀然驚出一身汗,有些事情放下來沒四兩,拿起來有千斤呢。廣林塞給陸伯雄的那個信封,論起來就是行賄了,那還了得嗎!
這時槿生忽然想起岳父說過陸伯雄不是什么好鳥的話,心里大悟,馬上明白這是陸伯雄利用廣林的事情炮制了一個陰謀,要狠狠地排擠自己了。好在自己和廣林沒有經濟上的關聯,嚴重的錯誤倒是夠不上,但是自己身為領導身邊的工作人員,替別人向領導行賄牽線搭橋,那也是犯了大忌啊。
槿生心里正忐忑不安,陳書記從公文包里拿出個存折遞給他看,說這是你的朋友喻廣林送給黃文輝的,上面開著黃夫人的戶頭呢。槿生大驚失色,脫口道;“喲,我可不知道有這種事呢……”驀然,他腦子里閃過那晚上江賓館吃飯時,廣林曾讓他出去吩咐再上兩個菜,自己短暫地離開過豪華包間的。
天?。¢壬睦锇蛋到锌?,事情竟然牽扯到黃文輝,那就更糟糕了。黃文輝熬了好些年,已經到了提撥縣長的關鍵時刻,一丁點灰塵都惹不起的,陸伯雄把這事捅出去,黃文輝不要作個姿態嗎?不要表明自己清正廉潔、嚴格要求身邊工作人員嗎?自己不會受到最嚴厲的處分嗎?真混!槿生在心里狠狠罵著自己。
然而事已至此,槿生覺得現在惟一的出路就是好好向組織交待。他沉默一會,就把那事的來龍去脈向陳書記詳細說了,并當即作了深刻的自我批評和檢討。陳書記待小伙子完全記錄下來,說道:“郭槿生同志,今天談話就到這里。你回去以后好好想想,還有什么要向組織交待的事情,可以隨時找我。”
談話結束,槿生立馬找到廣林,把事對他說了。廣林聽了驚呼:“天啊,這不是害慘你了嗎?咦,槿生啊,你真太老實了!你干嗎要認賬呢,你抵死不認賬,誰能強加你頭上嗎?”
槿生剜他一眼,說道:“你怎么這么天真呢?你給黃副的存折陸伯雄都交給紀委了,這是賴得掉的事嗎?”廣林跺腳道:“你真是沒有經驗啊,那個存折說明什么呢?存折是黃副夫人的名字,誰能證明是我喻廣林給存的呢?我還說是他陸伯雄存的,拿來誣賴我呢。天啊,槿生,你心里真是沒有一點丘壑呢,這下還真麻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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