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從門板的縫隙間射進幾道炫目的陽光,數不清的金色塵埃在光柱里浮動。司徒敏蘇醒過來已躺在一張簡陋的木板床上,尚榮焦灼不安地坐在他身旁。見他醒來,尚榮暗舒一口氣,憂郁的眼睛閃出一絲笑意。“這里是我的窩,夠寒磣的吧,還容不下你我兩人。你病了,就在這里養歇幾日。放心,這里雖不如司徒錦莊舒適,但沒有人來攪擾,靜謐自在。”
不容司徒敏插言,尚榮按住他的肩頭繼續說道:“這里不會有旁人來,我若外出,隔壁劉媽會照顧你。眼下司徒錦莊還算太平,你姑母也知道你在這里由我照應,她也放心。那幫日本特務到處在尋找你,如今車站碼頭都有追捕你的暗探。我們正在重新研究護送你去根據地的計劃。你暫且好好養病,不要擔心。”
司徒敏望著尚榮,完全明白摯友的苦心,想到林雅,一陣陣撕心裂肺的哀痛襲擾著心胸。尚榮也怔怔地望了他一會,遂后坐到他身邊摟著他的肩頭,落下幾滴眼淚,“林雅,她就安葬在梅鹿嶺…。”
“我去看看她。”司徒敏掀開被子道,語調出奇地平淡。
“不要去,日本人知道你和林雅的關系,難道他們不會在她的葬處設下埋伏?”
“不要緊,我正想找他們呢。”他說著臉上竟有了笑影,那笑影充溢著凄涼的死亡氣息。
“你瘋啦?”尚榮驚道,一下將他推倒在床上。“那幫日本人害死林雅,到處追捕你,還不是為了攫取那對唐古玉瓷瓶?你素日才學出眾,為何在緊要關頭就如此糊涂愚鈍。”
司徒敏僵臥許久,淚濕一片。經尚榮再三勸解,司徒敏悲切的神情似乎有所緩解。但花前月下,仍不免潸然淚下,暗自神傷。
逾后數日,尚榮匆匆回來,臉上有了難以掩飾的笑意。他告訴司徒敏,他的那幫朋友已經打通關卡,一切都安排妥了,今晚就出發。司徒敏有點疑惑,“怎么走?能避開日本人嗎?”
“我們走水路,沿信江去貴溪,然后從那里上火車,一路上都有我們的人照應。我跟你一同走。”尚榮詳細講了出走的安排,司徒敏既激動,又有點難過。他想起了匡玲,病后出走一直沒有與她聯系,以她素日對他的情誼,肯定擔心得不得了。設法打個電話邀她出來說幾句話也是好的。他想著望了尚榮一眼,怕這位摯友阻攔,決意暫不告訴他。
陡生一念而轉運道,心存一事而釀不測災禍。下午,尚榮外出后,司徒敏跟隔壁劉媽招呼一聲,就離開那間小屋,設法與匡玲通電話去了。他來到一家僻靜的小酒館,先給匡玲打通了電話,然后在臨窗位置坐下。須臾,幾樣還算精致的小菜擺上來,司徒敏吩咐再擺上一副碟筷以示待客。
離約定的時間還有幾分鐘,他喝了一口綠茶,轉而從窗口俯瞰下面街道的來往行人,希冀能盡快看到匡玲的身影。突而,有人在他肩頭輕輕一拍,隨即一聲嬌脆的笑聲。
“是你…。”司徒敏心一沉,霎時種種念頭在腦海里閃過,她怎么來了?偶爾撞見,還是有意前來?難道匡玲也遭他們毒手竟不能前來赴約。
米麗莞爾一笑,輕盈一轉,落在他對面的座上。“司徒先生,如此美肴情誼厚重,怨我攪擾了?”
她笑魘如花,盈盈直視司徒敏。司徒敏眉頭一皺起身就要離去,被她一下捉住了手。“就走?不再等她了…。”
“誰?”“匡玲姑娘呀。”米麗嫣然笑道,輕輕一扯,司徒敏站立不住跌坐到座位上。他怒不可遏,道:“林雅已被你們害死,還要傷害匡玲嗎?”
米麗臉一沉,“生老病死各有天命,你又混算什麼帳?”
司徒敏更怒,正欲喝斥,米麗卻轉而一笑,柔聲道:“放心,司徒先生。匡玲姑娘安然無恙,她隨后就到,我不會妨礙你們的。”
司徒敏冷冷一笑,轉臉望著窗外,心底下十分焦急。他已覺察到附近有便衣,顯然是米麗手下那幫怪客。一想到林雅慘死,他斜睨米麗,怒火中燒,緊握著的手里竟然汗津津的。他強壓怒火,故作慵倦斜倚在窗臺上,示意侍者前來,吩咐再上一盤甜食。
米麗似乎沒有注意他轉瞬即逝的神情變化,也不介意司徒敏的冷淡,她恬然一笑,自斟一杯酒遞到他面前,“來,何必不高興?看在我們相識一場的緣分上,也應當客氣些。請,請喝上這一杯,從此我們就彼此撒開手,再也不相擾。”
“當真?”司徒敏不相信地望著她。
“千真萬確。”她神色十分莊重。司徒敏明知其不可信,但若能借此擺脫今晚的纏攪也是幸事,他接過酒杯一飲而盡。米麗一笑,陪飲了一杯。
司徒敏剛欲托辭離去,忽感頭暈眼花,心中大驚,“你?這酒里…。”
米麗仰面大笑,搭住他的肩頭,低笑道:“是的,我在這酒里放了毒。既然我得不到,別人也休想得到。”
司徒敏大怒,欲推開她,卻驀地昏暈過去。
米麗一擺手,幾個便衣過來扶起司徒敏從酒館的后門走出,那里已停著一輛黑色轎車。
在一間鋪設華麗的臥室,米麗望著昏睡中的司徒敏百感交集。幾天來為了尋找他她絞盡腦汁,當從匡道慈那里得知司徒敏有電話來邀匡玲前去敘話,驚喜又嫉憤,喜的是有了他行蹤,抓住他是穩拿。恨的是這呆書生對她米麗也太薄情寡義,恨不得就此掐住他的喉嚨把他掐死。米麗讓人纏住匡玲,親自來到約定地點,用蒙汗藥將他蒙倒,意欲把他弄來好好懲治,一來弄清那對唐古文物的下落,二來以泄數度遭冷遇的惱怒。但此刻見他唇紅臉白,俊秀脫俗,滿腔的惡恨又化成眷眷憐愛,情不自禁地俯下身去吻住了他的嘴唇。
司徒敏漸漸蘇醒,感覺到一陣陣沁人肺腑的唇香,又感覺到有一纖柔的手在他身上摸揉著,那溫潤唇片蓋住他嘴唇壓緊了,柔柔的舌尖漸漸舔入。我不是被毒死了么?這是做什麼?難道是林雅,我們在另一世界?不,不對,魂靈怎么有那么實體的感覺。他用力一下推開米麗,霍地坐起,米麗咯咯地掩嘴直笑。
霎時,司徒敏滿臉通紅。他迅速穿起衣服下床,抓著一條毛巾使勁擦了臉,然后一甩毛巾,望也不望米麗一眼,拉開門就要出去。誰知有兩個彪形大漢堵住門口,他們悶聲不響地瞪視著他,將他逼了回來,房門又被關上。
司徒敏氣恨得兩眼發黑,他一下推開前來扶持的米麗,穩定心神,冷冷地望著米麗道:“你,意欲如何?”
“交個朋友嘛。”米麗嘻嘻笑道:“你何必發這么大的火呢?司徒先生。”
“有這么交朋友的么?”
“那你說應該怎樣交朋友?”
“叫他們讓開,我要出去。”
“可以,那么我們是朋友了?”
“你說是朋友,就算是朋友吧。”司徒敏譏誚一笑,又要出去。米麗一把拉住他道:“且慢,既然是朋友,我有一事相求。”
“何事?”“唐古玉瓷,借一鑒賞。”
果然攤牌了。司徒敏神色不動,“你開啥玩笑,我哪里有古瓷玉瓶。”
米麗沉下臉,幾聲冷笑,“不拿出唐古玉瓷瓶,休想逍遙外出。”
司徒敏冷笑道:“當然啰,饒州城里誰不知道你米麗小姐威勢炫赫。手下這幫兇神惡煞般狗腿子也十分體面。但不知那些玉瓶瓦罐如何得罪了你們,惹得你們這般窮兇極惡追著不放。”
又見他凜然相譏,米麗大怒,一拍手倆彪形大漢進來兇狠地扭起司徒敏,司徒敏正要怒罵,米麗一下將毛巾塞在他口里,不一會兒,司徒敏昏暈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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