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城饒州座踞閔浙贛交界處,東有雄姿綽約的武夷山,西臨浩茫闊滄的信江河。市景繁華,水陸兩道四通八達,堪稱南國門戶。
城東有一門面闊綽的店鋪,專門從事絲綢錦緞批發買賣,資財雄厚,號“司徒錦莊”。自從日寇侵占以來,司徒錦莊生意逐日蕭條,而斜門素來名聲不正的“寶通商行”卻生意日盛,門面迅速擴展,兩年來竟占了泰安大街大半街面。
寶通商行經營百貨,淪陷后深得日本人扶持,氣派十足,大有雄踞饒州商界之勢。它的老板正是新任的饒州商會會長,赫赫有名的匡道慈。
雖是如此,司徒錦莊以其商界正統的聲望仍四平八穩坐鎮西街默默與之抗衡。不明內情者以為寶通司徒系姑舅表親相互提攜,豈知商界明爭暗斗無異于政界爭權奪利,奸獰險惡攝人心魄。司徒錦莊老板司徒漢嗣夫婦已相繼亡故,按法律司徒錦莊豐厚資財歸于他們的獨子司徒敏名下。
但這司徒敏嗜好文墨,厭煩商務,商號里全部事務由她姑母司徒文生處理。他姑母頗通文墨且生性潑辣,鋪里商務倒也打理得井井有條。她痛心大姐慘亡,年逾不惑仍不思婚嫁,視司徒敏為親生備加呵護。
這日,清幽靜謐的司徒府里司徒敏沉浸在繪畫的意趣里,前面不遠處的花叢旁恬靜地坐著一少女。她側首淺笑,嫵媚動人,充當美專大學生繪畫的模特兒。
“喲,我累了。你還沒有畫好么?”
“快了,快了。你再堅持一會…..。”
少女暗嗔這未滿二十歲的畫師太不體貼人,嬌嘆一聲便斜倚在了假山石上。
“啊,這樣不行。”司徒敏叫道,見少女幽怨嬌嗔,忙抬起手腕看表,頓時滿臉歉疚,立即放下畫筆過來攙扶起少女。“對不起,林雅。看我,一拿上畫筆就不知道時間了。”
“是啊,畫癮上來就不顧別人死活。”林雅笑道,她由著小畫師扶著來到畫架前,不禁驚道:“呀,畫得真好。可是…畫得不像。”
“怎么?”司徒敏頗有些泄氣。
林雅“哧“地一笑了,“我有這么漂亮嗎?”
司徒敏扳過林雅的肩頭,雙眸直視著少女,道:“真是太委屈你了,我畫得還沒有你一半漂亮。濃不勝淡,俗不如雅。我的林雅清麗脫俗,美侖美奐之極致。”
兩朵鮮艷的紅暈浮上少女的臉頰,“誰是你的林雅?”她俏啐一聲轉身就要走,卻被司徒敏緊摟住肩膀擁到廊檐下坐下。兩人相對而視,忽同時一笑,低下首,滿面酡紅。
須臾,林雅斂容正色道:“敏哥,客廳里你畫的那幅唐古玉瓷瓶怎么不見了。你收起來了么?”
司徒敏神色黯沉了,“我把它燒了。”
“燒了?”林雅驚疑地圓睜杏眸,“這么好的一幅畫,你就把它燒了?”
“是的,日本人追著要那對唐古玉瓷瓶。那是唐朝遺留下來的邢州古瓷,堪為國之瑰寶。原先已流落海外,十多年前父親從歐羅巴一商人那里用重金購回,怎能再讓日本人拿去。我把它們收藏好了,連那幅畫也燒掉了。”
不久前,有一個自稱是考古學家的老者來到司徒府上,請求觀賞唐朝古瓷,被司徒敏婉言拒絕。誰知從此不得安寧,三番五次有蹊蹺之人登門求觀唐古玉瓷瓶。寶通商行大姑父匡道慈也來幾次要買那對唐古文物都被姑母冷面辭退,后來司徒敏從表妹匡玲處得知那個老考古家是個有來頭的日本人,她父親前來索買唐古玉瓷瓶也是那日本老學者授意的。
林雅暗自心悸,拽著司徒敏衣袖道:“敏哥,日本人不好惹。他們心狠手毒,你千萬小心啊。”
司徒敏拍拍她的手背,笑著點點首道:“我有個好友叫尚榮,高年級同學。他很能干,認得很多正直有本事的朋友。我把此事告訴他,他非常重視,答應盡力幫助我。”
望著他充滿自信的眼神,林雅稍然釋懷,“日本人攫取我國古文物已夠多了,那對唐古玉瓷瓶千萬不能再落到他們手里。”
“當然。”司徒敏微微一笑,心里十分篤定。唐古玉瓷瓶的藏匿處僅他一人知道,只要他不松口,日本人就休想得到。
夕陽最后一道余輝從樹梢上消逝,暝色四合,這對情侶還在喃喃細語。驀然一聲奇異的清嘯從檐頂飄過,一人影倏地掠過假山消失在院墻外。
司徒敏急忙奔出去,大街上行人歸色匆匆,哪還覓得躍墻之人?他沿著墻垣來回逡巡,暗自驚疑。須臾,他正欲回去,轉瞬間瞟見不遠處一女子依傍在電線桿下。此時華燈初上,只見那女子面容姣好,朝他微微點首。司徒敏欲上前訊問,又覺得陌路相逢不便貿然上前,何況那還是個風韻綽約的妙齡少女。
他正在躊躇,忽聞得一聲“敏哥哥…。”表妹匡玲穿過街面匆匆走來。司徒敏迎著表妹,再回頭一瞧,電線桿下已不見那女子。
“敏哥哥,今晚月色多好,我們上街走走可好?”匡玲嫣然一笑,“我還有很多話要跟你說。”
“哦,我今晚沒空。”司徒敏微微笑道。匡玲臉色立時黯沉了,水靈靈的大眼睛似乎有了太多的水霧。司徒敏痛恨大姑父匡道慈巴結日本人,喪失民族氣節,鄙夷他貪利忘義蓄意吞并司徒錦莊,但對表妹匡玲還是由衷喜歡的。近來司徒敏時常感到她那脈脈含情的目光,只以為是少女嬌羞并不在意。此時見她淚光盈盈心甚不忍,忙笑道:“你快進去吧,玲妹。林雅也來了,她正想見見你吶。”
“噢,是林姐姐來了么?”匡玲凄然一笑,眼淚止不住滾落下來。司徒敏慌了,忙拉著她手道:“快,快進來,有啥難事只管跟我說。…要是不方便,去跟你林姐姐說說也好,你們不是很要好嗎?”
誰知匡玲“嚶”的一聲甩開他手,掩面轉身奔了回去。
“玲妹,玲妹…。”哪里還喚得回來,司徒敏好生沮喪。
“是玲妹來了么?”不知何時林雅已來到身旁。司徒敏將適才情景告知,忙道:“林雅,可能是寶通里出了啥事,讓玲妹那么傷心。你幫我去勸慰勸慰她,可好?”
林雅苦笑笑,“玲妹見著你那么快活,聽到我時如此傷心。你呀,真成了懵里懵懂的書呆子。”
司徒敏一楞怔,林雅亦黯然低眉。稍候,她輕聲告辭,默然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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