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生一愣:“老先生您的意思是,她是個女子?”盛郎中來氣:“老朽行醫至今,已有三十余載,自問男女長幼,這點脈像還是摸得出來的,告辭。”一拱手,氣沖沖而去。
目送他遠去,書生略一沉吟,遂到前面找到方才那小二,請他幫忙找兩名女仆來,有事交辦,并把藥方及一錠碎銀給他,請他去抓藥。
一時來了兩名仆婦,書生吩咐她們為晏蓮影擦洗換衣,隨手給了倆婦一塊銀子,客店中熱水本是現成,二婦提來盆桶,掩上門窗,替晏蓮影擦洗。
書生退到廊下靜候。良久,二仆婦完事出來。其中一仆婦猶豫一下,將一張人面皮遞給書生,說是為晏蓮影擦臉時掉下的。書生目光一閃,迅即接過:“謝謝耐?!庇诌f過去兩塊碎銀,囑二仆婦不要把方才房中的情形說出去,兩婦連連答應著走了。
書生掩門,走進里間,一眼便望見了枕上那張絕世的容顏――那張被一頭絲綢般光滑、生漆樣烏黑的長發映襯著的,舉世無雙的容顏。
他的目光幾乎未在這張臉上稍事停留。
桌上放著一沾滿了污黑血漬,封錮得極其嚴實的油紙包,幾枚干癟的野果,還有一方皺巴巴的,唯有簪纓世家的千金小姐才會用的繡花絲巾。這是兩名仆婦從晏蓮影衣袋中清理出來的。
這時有人敲門,書生一把拉被蓋住晏蓮影的臉,順手把桌上東西揣入懷中。啟扉一看,是小二送煎好的藥來了。于是吩咐小二去找輛馬車來,只說是馬上要退房。
剛將那張人面皮重覆在晏蓮影臉上,門又敲響了,這次是一瘦一矮兩個漢子。
來人探問書生方才是不是救了個小乞丐?得到肯定的答復后,瘦子自稱是錢塘關總兵的手下,幾天前府里的一個小書僮突發失心瘋,跑出府去?,F府中正四處找他,聽聞書生的義舉,故特地趕了來要領他回去。
瘦子對自己的這番說辭頗為滿意:天底下只要是個腦筋清楚的人,都不想給自己找沒來由的麻煩,這麻子呆性發作,揀了個乞丐回屋,不定早后悔不迭了,現再知這乞丐居然還是個瘋子!那還有個不趕快把他扔掉的道理?況現在有人主動上門,愿把這個燙手的山芋接了去,這麻子心中定已樂開了花……他正準備著擋在門口的書生讓他倆進屋,把“小書僮”帶走。
孰料書生雙手撐住門框,根本沒有半分要放二人進屋的意思:“二位可能弄混了,那是我的一位朋友,不是什么書僮?!彪S之將門一掩。
“哎……哎……你?”一直不則聲的矮子,這時抬肘一捅瘦子:“老高,可能我們的確是找錯了?!笔箓€眼色:“走吧?!眱扇艘坏纛^,走了。
小二找來車子,助書生將晏蓮影用被子裹了,抱上車去。
車伕的一張臉都被斗笠遮住了:“這位大爺,敢問要上哪?”
“朱塘集?!?/p>
“哦,去朱塘集的路灰沙大,不如小的把車門關上,好么?不然灰迷了您二位的眼?”
“好!”
于是驅車疾奔。去朱塘集的路往左,他卻鞭馬右轉,又馳出六里許,到一荒僻無人處,方勒停馬車。
路旁大樹后閃現一人,竟是才將找書僮的瘦子:“李子,人帶來了?”車伕摘下斗笠,正是瘦子的同伙矮子。
“帶來了。”
“臭麻子殺掉,女的帶回去見大哥。”
李子一把拉開車門,但他的獰笑突然凝固在了臉上。
瘦子一驚:“李子?”雙刀在手,躍至車門前,卻見車廂內空空如也,哪還有半分人影?
昏昏噩噩中,晏蓮影只覺似有人在喂食自己湯藥。耳邊是嘩嘩的流水聲和矣乃的搖擼聲。她神思昏亂:我這是在哪?家里嗎?是娘在喂我嗎?寧致遠,不,娘,我不想成親,不想嫁給那個什么寧致遠……
有人輕喚:“公子……公子……”她慢慢睜眼,見一面容姣好的中年婦人,正關切地望著自己。見她蘇醒,婦人很高興:“啊呀,公子,你可總算是醒了,你這一睡兩天,我們都著急了,只當你生了什么了不得的重病了呢?”
“我……這是在哪?”她游目四顧,見頭旁放著一張小木桌,兩張方凳,幾件漁具掛在左手邊的木板壁上。
“哦,這是我家的漁船,公子的哥哥兩天前帶了公子來,說你們趕巧也要去揚州,就搭了我家的船一道走?!?/p>
忽見自己的衣袖竟為深青色,晏蓮影這一驚非同小可:“大嬸,我這衣衫,是您幫我換的?”
“不,你哥抱你來時,公子你就穿著了。”婦人出艙而去。
晏蓮影頭昏腦脹:“我哥?哥他們趕來救我了?正東想西想,忽聽一姑蘇口音的清朗聲音問:“你醒了?”
定睛,見床前站著個麻子書生,正微微含笑,望著自己。
她怔怔地看著他:他是誰?我好象曾在哪見到過?是在姑蘇府中么?
突然想起那“物事”,忙探手一摸,袋中空無一物,大驚失色:“我的物事呢?物事在哪里?”書生皺眉:“什么物事?”
“我……衣袋里裝著的那些物事。”
“是這些嗎?”書生將只小布袋放在她面前。
她撐持身子,要坐起查看,但渾身綿軟,一時卻不得起來。見狀,書生猶豫了一下,隨即上前,隔被輕輕一扶,助她抬起半身,同時已撈過床尾棉被,置于她后背,讓她能很舒服地倚在上面。
她忙忙打開袋口,見油紙包完好無損,不覺舒了口氣。抬眼,見書生注視自己,微微著惱:“笑什么笑?干嘛直眉瞪眼地盯住人看?這么無禮?你不懂見客的規矩嗎?”
書生一怔:“笑?我,沒有笑啊?”連忙轉頭。卻聽她又問:“我哥呢?他們在哪?”
“公子病糊涂了?他不就是你哥嗎?”漁婦端著一粗瓷碗進來,放下粥后招呼一聲又出去了。
晏蓮影氣呼呼地:“我哥?你是我哥?我什么時候,又多了你這么個哥哥?你憑什么能做我哥?”
書生苦笑,不溫不火:“兩天前,在福香居門口,兩文錢認的。”
晏蓮影猛然憶起,他就是那個在福香居門口替自己解了圍的人。然則,他怎么又會和自己在一起?又為何自稱是自己的哥哥呢?
書生已看穿了她的心思,到桌旁,一試碗沿,雞粥涼熱正好。端起碗,遞與她:“趁熱先把粥喝了,在下再告訴你這兩天里發生的事情?!?/p>
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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