鍛煉了差不多后,我就找周小貝去了,我要告訴她:你戴綠帽子啦!我到她家時,她正拿把大刀給剛燙過的豬褪毛,但我沒看見老崴,于是我問老崴的去處,她說正在里屋睡大覺,這小子大白天也睡覺,估計是晚上去理發傷了元氣,正休養生息呢。
我胡編了一個理由把周小貝叫了出來,這是因為我害怕周小貝聽了我的舉報會相當激動,進而操上屠刀,要跟老崴拼命。編完這個理由我就后悔了,因為我編的理由是:突然想起咱們美好的小學歲月,不勝唏噓,想跟小學同學你吃個飯,敘敘舊——而我兜里窮得很,根本沒多少錢。周小貝于是很高興地坐上了我的摩托車,說"看不出來,你還是挺有懷舊情結的人啊”,聽了這種話,我只能一陣苦笑,好像真被她說對了。
我把她載到鎮上,隨便進了一家餐館,餐館的招牌上寫著“吃飯不要錢”,我想這餐館挺人性化嘛,吃飯居然不要錢,想必吃菜也貴不到哪去,可進去,服務員把菜單一遞,我就傻眼了,眼睛緊緊盯著菜單上寫著的“小蔥拌豆腐-12元”,盯出了一身冷汗,這菜貴得也太離譜了,如果兜里有錢,我也不會在乎,畢竟旁邊有女同志,我又有點紳士風度,可是偏偏出門時,我原來的裝有錢的褲子被我老媽洗了,所以我沒有錢。周小貝見我面露難色,仿佛知道了我的難處,就把菜單拿了過去,說,我家是賣肉的,葷菜吃得想吐,咱來點素菜,菜也別點多了,我正減肥呢,就點個小蔥拌豆腐,辣椒炒土豆吧,關鍵不是吃菜,是敘舊嘛,我心里大叫verygood,連連點頭說是,這老同學還挺懂事的,也不枉我當年暗戀她一場啊。正叫服務員寫下這倆菜時,卻突然從門外殺出個不懂事的家伙,她笑吟吟的走了進來,香氣撲鼻,濃得叫我想吐。這家伙就是那晚拉住我并說我萎掉的姑娘,如往常一樣,她見了我,開場白總是:嘿,大哥,病好了沒,最近本店打折正打得兇呢。
這使我有點難堪,想把她打發走,我想,假如周小貝知道她所能戴綠帽子是因為有這家伙的功勞,肯定不用我多言,她就會手腳并用,把她像趕豬那樣趕出去。但周小貝見了她,也不問其是否愿意,立馬就把菜單遞給了她,說,你是大寶的女朋友吧,這么關心他,來,一起吃飯,隨便點,這姑娘果然隨便,毫不客氣地隨便點,全是帶葷的,媽呀,這可要了我的命,原來二三十塊一頓的飯,經她這么一攪和,都成三位數了,我上哪弄錢買單去——這店墻上紅紙黑字的寫著:本店概不賒賬,想吃霸王餐,看看門外,于是我看了看門外,好家伙,兩條大狼狗正交配呢,據說交配期的狼狗兇猛異常,一上就直撲人中。但事已至此,紳士風度最重要,面子不能丟,還是讓她們吃個夠吧。
俗話說,三個女人一臺戲,這兩個女人在一起,居然也唱起了戲——這倆女人把我晾在一邊,手挽手聊得正歡呢。開始是周小貝問她叫什么名字,她說叫柳紅花,然后周小貝又問柳紅花從事什么行業,柳紅花說,服務業,周小貝窮追不舍,又問什么服務業,掙不掙錢,柳紅花也不閃爍其詞,說,白天基本不用工作,就晚上給人洗洗頭,按按摩,掙不著幾個錢,然后周小貝又說,是啊,生活都是不容易的,像我一殺豬的,殺一頭豬也掙不了幾個錢,還搞得一身臭味,你店在哪里,我有時間也去給你捧捧場,你可要給我、、、、,柳紅花一聽,出于職業習慣,打斷道,打折肯定會的,還需不需要特殊服務,她話一出口,轉念一想,嘿,這不對啊,這服務對女得不管用啊,女的跟女的?又不是同性戀!但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收回是不可能了,只好打圓場——柳紅花說道,所謂特殊服務,就是給人修指甲,泡腳等。周小貝愣了一陣,回過神來,說,原來是這樣啊,我估計她愣那一陣可能是在想:這姑娘,莫非是、、,不行,我要報警!
聊著聊著,柳紅花居然要求要以酒助興,這要求著實無理,但又沒有理由拒絕,看來,對于今天的吃白食,她是做好了充分的準備。于是餐桌上就多了幾瓶讓我看著別扭的酒。此刻我沒半點食欲,正轉動著眼珠子找蒼蠅蚊子小強之類的小動物(抓住丟經菜里面,然后大叫:老板,這是什么!根據我的觀影經驗,這時老板為免事態擴大,肯定會大賠不是并不好意思再跟我提錢的事情),但是我找了半天,連蒼蠅毛都沒瞧見,這個店真周到,肯定早就料到會有流氓耍這樣低劣的花招,早就把小動物滅得一干二凈了。于是我的奸計沒有得逞,那還有什么辦法呢,我思來想去,只好借店里的電話給李總說聲,叫他給我送點錢來(我爸媽都不在家,我在家里面也不管錢,跟李總借錢實在是無奈之舉——他是有家室的人,不到絕境,我總覺得跟他借錢不大好,會影響他的夫妻之情。)。
李總后來就來了,頭上似乎還抹了點摩絲,看上去油光發亮,好像是個賭神。他平時比較邋遢,從不講究形象,經常跳進草叢就小便,這會兒這么講究,全因為我告訴他周小貝等二名女子在此。李總坐定后,叫服務員加了副碗筷,狼吞虎咽起來,似乎餓了很多天,我問他,李總啊,你老婆不給你做飯嗎?他說,可不是嘛,這老婆白娶了,簡直就是臺純粹的生育機器,做出的飯連豬吃了都有意見,所以家里都是我做飯,自從娶了他,我就成了伙夫了,這幾天她回娘家去了,我終于被放了假,所以連給自己做飯也懶得了,天天開水泡面。周小貝見李總如此凄苦,遂拍了拍他的肩膀,給他夾了塊肥肉,說:李哥啊,路漫漫其修遠,路還長著呢,好戲還在后頭呢,以后你生了娃,就得像啞巴那樣,不光要做飯,還要伺候老婆孩子,總之,慢慢熬吧。柳紅花嘴巴消停了一會,聽見我們的談話,又開起腔來:哈,聽你這么說,還是單身好啊,其實我也沒準備結婚,結婚沒點意思,我爸媽就是例子。我心里對她蹭飯之事還耿耿于懷,就沒順著她的話說:你爸你媽什么情況?而是說:問題是,有誰愿意跟你結婚?李總不明真相,邊吃邊接話道:這么漂亮,肯定很多人愿意。柳紅花聽了,臉就拉長了,接下來只顧吃喝,再也沒說話了,我知道我把她給刺激了:就算她從了良,難道會有人不在乎他的過去?
現在李總和這個姓柳的都在,我真不好跟周小貝講她戴了綠帽子的事,而先前我又講了要跟她懷舊,現在李總也在,那就懷懷舊吧,帽子的事先擱在一邊,柳紅花對不屬于她的懷舊表示沒興趣:她吃飽喝足抹了抹嘴就走了,走時還不忘揣上一瓶酒。
談起小時候,李總就想到了我在水里放屁那回,這小子我對他的好(比如大方地讓他抄我的試卷)就半點沒記著,全記著我的糗事了,我的伙伴在水里吃了我的屁,都很憤怒,于是就把我的衣服拿走了,連短褲都沒留條。事實上,我不僅摘了芋頭葉,還扯了條五葉爬山虎纏在腰上,遮住重要部位,但還是有些走光,所以芋頭葉不光拿來遮頭,還拿來遮羞。周小貝聽到這節,也說對此有記憶,她說那時她正在田埂上挖蚯蚓玩,一回頭就見著個人頂著幾片葉,纏著條藤在跑,但沒瞧見臉,原來是你啊。我這也算是半個裸奔,女孩見了都要雙手蒙眼,沒想到周小貝居然能看這么仔細,但我當時根本信心滿滿地以為一路平安,沒人瞧見,假如知道被人瞧見特別還是被我當時喜歡的人瞧見,估計現在我的心理就會很有陰影。
我回了家,趕忙從晾衣桿上扯下件衣服穿上(這衣服是我爸的,穿上后連褲子都不用穿了,下身里空空蕩蕩,有點涼),然后把門反鎖上,生怕有人看見我的狼狽樣。我看見那條五葉爬山虎居然還有根,于是在我家后面的菜園的墻角里挖了個洞,把它栽了下去。剛栽下去的兩天,那些葉子就卷了邊,軟綿綿的沒點生機,我是愛護植物的人,哪能見死不救,所以我睡前總會給它施點肥——我把窗戶打開,掏出家伙,滿懷著它活過來的期待尿上一陣,假如晚上有月光,成弧線型的尿流就會閃閃發光,很夢幻的樣子。因為我睡在二樓,我爸媽睡在一樓,所以在干這事時,有時會殃及無辜——我老爸以為發生了月光中下雨的怪事,就會探出頭來,結果我的肥料就會流失一些,到他的臉上去,甚至是嘴巴里,這當然十分不孝,所以我就挨了打,罪名是:朝老爸臉上撒尿,當老爸臉是尿盆?但是我想說的是,這個尿盆乃是自動送上門來,與我無關,我還損失了肥料呢。但這種話就不敢講出口,因為這話帶有很濃的頂嘴色彩,假如不想被打,就不應該說出來。
過了兩天,爬山虎就活了過來,葉子變得綠油油一片,很有生機,看到這種情況,我當然十分興奮,決定再接再厲,繼續供應肥料,而且還要加大劑量——說干就干,我脫了褲子,拿了張硬硬的牛皮紙,蹲在窗臺,放心地施起肥來,這下我老爸就以為是發生了月光中下冰雹的怪事,很聰明地沒有探出頭來(他怕該冰雹把他砸暈)而是打開前門想一探究竟,結果就看到了我光溜溜的屁股。很快,我的屁股上就青一塊紫一塊了——他拿木板子給我屁股來了很幾下,不是一般的疼。我的這個舉動加深了我老爸對我的印象——他本來是說我傻,發生了這樣的事后就叫我大傻,見了牛在路上拉屎,他又要想到我,然后叫我的蠢牛。
這株爬山虎長啊長,從一株變成了很多株,從幾片葉變成了千萬片葉,這一大片爬山虎歷經了十幾次的春夏秋冬,終于成了現在的樣子——我家的墻壁上、屋頂上都被它纏得密不透風,遠遠看去,就像一座綠色的小山丘。
我在這個小山丘里過得很是愜意,不光是因為那些葉子層層疊疊被風吹動的葉子很好看,還因為一到夏天的時候,晚上會飛來很多一閃一閃的螢火蟲停在上面,談談情說說愛,這時,我家就是它們約會的場所。而我家也好像個立體的星空,從四面八方看都很漂亮,比頭頂那個遙遠的星空好看多了。那時,我還沒有近視,眼睛炯炯有神,所以抓起螢火蟲來一抓一個準,現在視力差得很,不借用眼鏡的話,路上走著的老大娘都會被看成十幾歲的妙齡少女。我把螢火蟲裝進空啤酒瓶里,打算多裝幾瓶,好送給一些漂亮的女同學,以博取她們的芳心。你送一瓶她送一瓶,這就叫做大面積撒網,網是撒下去了,但一無所獲——有些女同學比較有愛心,我把螢火蟲給她們,全讓她們放生了,有些則以為我是個小酒鬼,我話都沒來得及跟說她們就跑掉了,還有些收是收下了,但不明白我是何居心,收了我的禮,只是說了句謝謝就沒下文了。
現在我家的爬山虎比以前更茂盛,卻再也不會有螢火蟲到上面了,一到夜晚,葉子就是黑漆漆一團。
網白撒了后,我沒有氣餒,繼續撒網,這回不送螢火蟲了,改送用竹條編的籃子、動物之類的東西。這點周小貝很有印象,她很快回憶起當年我送了她只竹馬的事,她現在就此事在我面前很不好意思,說她當年課外知識涉獵得太少,沒有領悟竹馬代表的意義。這事發生在小時候,又過了很多年,我早已經釋懷并忘得差不多了。開始我以為我編得很好,因為有些女同學會搶著要。這讓我大受鼓舞,連上課也把手放進抽屜里編,但是后來我就泄了氣,再沒心思編了,因為我終于知道,她們拿我的成果并不當作一個小玩意,而是當作柴火——她們到田埂上挖個洞,把我的東西當作柴火燒。這種事最能傷我的心,我最不能忍受的是我認為好的東西到了別人手里遍一文不值,還被糟蹋,這就像人民幣到了傻子手里成了手紙一樣叫人不可忍受。發生了這樣的事,我就金盆洗手,再沒編小玩意了,而且也刻意去忘記那幾位把我成果當柴火的同學,所以現在她們那時的模樣就是敲破我的頭我也想不起。
我對傷我心的人的作法就是徹底地把他忘記,當作生命中從來沒有這個人,除此之外,我想不到更好的對他們的懲罰方式。
后來李總又提到了我們在秋天時滿田野到處打田鼠的事。那時滿田野稀稀落落立著些稻草垛,田里已經長出了草,我把牛牽出去,自己則坐在稻草垛上曬太陽,或者在草地上打滾,不管身上的稻草屑和沁入衣服的綠色草汁。之后就跟李總、苗金山他們去打田鼠,田鼠可不是笨蛋,會鉆出來讓我們打,它白天總是呆在稻草垛下面的洞里,到晚上才出來。因此,我們先要把稻草垛掀個底朝天,再瞧準田鼠揮棒。稻草垛當然愿意讓我們掀,但他的主人就未必了,所以干這種事,我們要偷偷摸摸,生怕被它的主人看見。李總當年能敢去打比他強壯有力的愛情勇士——啞巴,全因為打田鼠掙來的不少信心——他打田鼠一打一個準,是我們打鼠隊員里戰功最為顯赫的——這鍛煉了他的臂力。打死鼠這時還沒完,我們還要做點慘無人道的事——捏住田鼠還沒長毛的幼崽的尾巴,把它懸在半空,用打火機來烤,能發出噼里啪啦的聲音,還發出燒焦的糊味。其實幼鼠本身并無過錯,還沒來得及睜開眼睛看世界,就一命嗚呼了,錯的是他的父母,但是,它長大后也會步它父母的后塵,所以,現在想來,打死它并無過錯,只是手法殘忍了些??墒菤q月流轉,這件事從有趣變成了無趣,現在我們覺得,打田鼠是件挺無聊的事,而且現在的小孩都不會去打田鼠,就是到田里去打幾個滾、嬉戲一番都很少了。
店老板坐在柜臺里,雙手托著下巴,看著我們吃飽喝足后還在瞎扯,眼睛里透出不滿——這影響了他的生意。但當我看他時,他的眼睛里就都是柔情,臉龐上就都是笑意了。鑒于他轉換表情太幸苦,我們就沒繼續懷舊下去,付了賬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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