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開明皇帝行西禮

　　皇帝與欣然的“15日”之約，終于在皇帝的堅持中順利履約完成。當晚，他安排了只有他們兩人的迷你宴會，接著，自然是只屬于他們兩人的“慶祝活動”——他果真沒有“食言”，“考驗”得欣然又是連連討饒才算心滿意足。

　　事后，欣然悄悄面紅耳赤地腹誹：“居然還有人因為他異于常人的勤政、在位期間只添一個子嗣，就猜測他‘不行’？！讓那些人來試試看，受不受得了這‘不行’的人？！”

　　四月二十五日，皇帝發布上諭，繼豁除山西樂戶、浙江惰民賤籍之后，命江南徽州、寧國兩府地方官，查明當地被稱為“伴檔”和“世仆”的“細民”是否地位與賤民類似；若是，即行開豁為良民，“免至污賤終身、累及后裔”（注1）

　　雍正五年四月二十七日，令欣然望眼欲穿的接見葡萄牙使臣的歷史時刻，終于在她的親眼見證下拉開了大幕。

　　一大早，皇帝便開始了忙碌；先是發布了幾道上諭，其中就包括豁除“細民”之事的后續處理，以及對葡萄牙國王、使臣及隨從人員賞賜物件的諭旨；接著又引見了四批官員；直到接近午時，才至正大光明殿升座，接見葡萄牙使臣麥德樂。

　　這是欣然第一次踏入正大光明殿的大殿之中；只見六排高大、粗壯的頂梁巨柱之上，祥云圍合、金龍蟠繞，比宮中三大殿氣派一絲不差；大殿正中是像一間屋子那么大的、須得登上7級臺階的皇帝御座，雕梁畫棟，富麗堂皇——算得是整個園子里最不符合某人風格喜好的建筑了；

　　大殿屋檐外廊下，遍布手持豹尾槍，以及跨刀、執弓箭的御前侍衛，還有簡單的儀仗；殿內御座階下兩側，垂手肅立兩排王公大臣；欣然和另外七個近侍宮女分兩組站在皇帝龍椅兩側，居高臨下，將整個大殿內外的情形盡收眼底。（注2）

　　“傳西洋博爾都噶爾國王若望所遣使臣麥德樂覲見——”（注3）鴻臚寺官高亢響亮的嗓音響起，讓欣然心神更是一振，凝神看去:

　　只見一名身著朝服的滿人官員和一名同樣身著朝服的老外，一左一右陪同一位身著典型的十八世紀歐洲貴族服飾的拉丁人步入大殿；

　　那人頭戴插著毛茸茸長羽毛的大帽子，帽子下是當時歐洲貴族中流行的、長長的帶卷假發，皮膚黝黑，凹眼凸眉，深棕色眼珠，鷹鉤鼻；

　　身穿有金色雙排扣的禮服上衣，后擺長長的拖至小腿處；胸前花紋繁復的白色硬紗領巾看上去像是隨時戴著餐巾似的；下半身穿著淺色緊腿褲，腳上是一雙帶跟的皮鞋——有點像某種動物的蹄，逗得欣然暗暗發笑。

　　偷眼看看皇帝，只見他也面帶忍俊不禁的笑意，卻還是端著正襟危坐的架勢，不禁更是想笑，只得拼命忍住。

　　那人跟著一左一右、一土一洋兩個人行至御座臺階前站下來，極端好奇地注視著那兩人規規矩矩地行叩拜禮；

　　只聽得滿人官員道：“內務府郎中兼佐領臣常保柱恭請皇上圣安！”

　　著朝服的老外接著道：“西洋人臣張安多恭請皇上圣安！”

　　兩人起身以后，張安多對身旁的拉丁人低語了一句，那人取下帽子，一邊深深鞠躬，一邊將帽子花哨地畫了幾個圈，最后將執帽的右手向右下方伸直，嘴里嘰里咕嚕地說了一串極富拉丁文特點的語句。

　　皇帝被他的動作逗得低笑出聲，做了一個“請起”的手勢，望向張安多；張安多忙朗聲道：“博爾都噶爾國使臣麥德樂謹代表我國至高無上的國王陛下，向尊貴無比的大清皇帝陛下致以最崇高的敬意！并請求允許我代表國王陛下呈上向皇帝陛下敬獻方物的禮冊。”

　　皇帝收住笑，莊重地道：“準。”張起麟躬身托著個托盤，行至麥德樂面前，用托盤接住禮冊，返身走上臺階，將托盤呈到皇帝面前；皇帝輕輕揮揮手，張起麟托著盤子退到了一旁。

　　皇帝面帶微笑道：“使臣數萬里遠道而來，又是初次到我大清，朕心深愜；為示朕額外加恩，從優款待、珍念之意，特許使臣近前來與朕行西洋握手之禮。”（注4）

　　張安多低聲向麥德樂嘰里咕嚕了幾句，麥德樂驚喜地連連點頭，將帽子遞給張安多，跟著常保柱沿臺階而上，來到了皇帝的面前；先是以右手放在左胸心臟的位置，深深鞠躬；等皇帝抬起右手時，連忙雙手合握住皇帝的手，滿臉激動、興奮地嘰里咕嚕了一大串話，聽得欣然又直后悔當初大學的二外怎么不學葡萄牙語？！

　　皇帝和藹地對情緒亢奮的老外微笑著點點頭，很自然地收回手，看了眼常保柱，又望向張安多；常保柱忙以手勢示意麥德樂跟他離開，張安多也對麥德樂嘰里咕嚕了一句；麥德樂跟著常保柱退后三步，這才帶著滿臉戀戀不舍的神情轉身走下臺階。

　　皇帝再次詢問地看向張安多，老外忙朗聲道：“使臣麥德樂說，他萬分幸運能見到偉大的大清皇帝陛下，還能得到陛下的分外恩賞，榮幸地與陛下握手——這就如同得到了教皇陛下的親自祝福一樣，是無與倫比的好運；”

　　“他一定會將皇帝陛下的開明之舉轉告他們的國王陛下，讓他們的國王和貴族都知道，大清是如何文明的國家，皇帝陛下是如何了不起的天子。”

　　皇帝聽了這番話，不禁眉開眼笑，點頭道：“甚好！使臣麥德樂此番覲見，禮制周詳懇至，言辭虔恭，朕心甚為嘉悅；特推恩賜宴，并賞賜如例。”

　　張安多忙向麥德樂低聲嘰里咕嚕了一通，麥德樂又是深深鞠躬表示感謝；鴻臚官將賞賜物件單依次念了一遍，張安多又照單翻譯了一遍，麥德樂再次謝恩，這才算是完成了覲見的程序。

　　接下來的賜宴，欣然驚喜地發現，福慧在他的太監宮女簇擁下，坐到了離皇帝御座最近的右側幾案前；福慧也驚喜地直向她遞眼神；皇帝各瞄了他們兩一眼，面上露出既寵溺又欣慰的神情，低低對欣然道：“如玉，你下去陪著八阿哥。”

　　欣然輕輕應了聲，施禮退至臺階處，轉身走下臺階，到了福慧身邊，施禮后接過旁邊宮女手中的托盤，將擦手布遞到福慧手邊；福慧趁著這機會，悄聲對她笑道：“如玉，你瞧那西洋人的打扮——真真是怪異、好笑得緊！”

　　欣然也悄聲答道：“回八阿哥，那是他們貴族的打扮呢——就仿佛咱們大清的皇室宗親也有與其他人不同的服飾規制一樣呢。”

　　“哦——你如何得知這些事？”福慧斜睨著欣然，眉心微微皺起，一臉疑惑地問道；

　　欣然望著他那幾乎與皇帝一模一樣的可愛表情，差點忍不住一把將他抓過來，狠親兩口。。。

　　定了定心神，悄聲道：“回八阿哥，奴婢是聽郎世寧跟皇上和怡親王爺講的。”

　　福慧恍然大悟道：“哦——這樣啊；不過，”臉上露出一絲狡黠的神情：“你記這些事記得這么清楚，可見的確是個伶俐的人——我向汗阿瑪求了你去我那里如何？”

　　注1——引用自《雍正朝起居注》《清實錄世宗憲皇帝卷》當日記載。

　　注2——據稽古右文網友帖子《御園消夏圖》中清帝接見外藩使臣的畫像內容描寫。

　　注3——此譯名引用自《歐洲所藏雍正乾隆朝天主教文獻匯編》

　　注4——引用自“稽古右文”網友帖子“雍正行西禮”；為了故事情節需要，將帖中轉自《清史稿》所載“雍正間羅馬教皇譴使來京，世宗許行西禮，并與之握手”一事，與雍正皇帝接見葡萄牙使節的事合并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