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三章    晚會前奏

　　這一陣子，不只品檢科和我們工程部，其他部門也忙起來了，如前段的加工科啦，中段的的成型科啦（因為要拉提的模具都在五六十斤以上，因此清一色的是男生，只有幾個力氣大和打雜的為女同胞），后段的整理科啦（這個活不需要力氣，要的是心靈手巧，因此全為女孩子），管理部啦，最后還有一個合并的單位——模具室和倉儲部，這兩個部門由于人員很少，加起來也不過十來位，因此管理部特允許他們臨時合在一起，共同出三個節目。雖然如此，模具室的負責人還是皺起了眉頭，因為他們模具室這幾個男同胞壓根就沒文藝細胞，都是大老粗，一聽說要登臺演出就都嚇得腿肚子打顫，忙不得的把節目推給章玉，可章玉她們死活也就只接受了兩個節目（倉儲部就四人，章玉是負責人，兩個節目已是她們的最大限度了）。沒辦法，模具室的負責人只得把他手下的六個人全召集起來一起商議，看看能有什么辦法。嘿嘿，還真是三個臭皮匠賽過諸葛亮，還真給他們想出了一個“絕妙的辦法”。你猜，是什么？——抓鬮！

　　模具室三班倒，兩個人一班，三顆鬮子，分1、2、3號，誰拈著1號誰就上臺表演。看著那三顆鬮子，誰都沒有勇氣先去抓，大家都大眼瞪小眼。最后還是模具室的負責人有辦法，他說：“根據數學書上說的概率，最先抓鬮的其實是最不吃虧的，因為他抓到1號的概率只有三分之一，而第二出手的，機會就大到二分之一了。誰先抓？”

　　梁光他師傅半信半疑地想了想，好像是這么一會事啊，于是猶猶豫豫地對梁光道：“徒弟，去抓！”他自己不敢。

　　梁光選來選去，拈出一顆鬮子，不敢看，遞給他師傅。他師父接過來打開一看，傻眼了，赫然是個大大的“1”字。

　　什么狗屁數學理論！你說要多倒霉就有多倒霉！

　　這回沒得轍了，梁光他師父那個苦啊，就差一夜之間沒白頭了。

　　一眨眼，模具室就只剩三個人了——頭頭、梁光、梁光他師傅，其他的人溜得比兔子還快，生怕梁光他師父反悔，馬上就跑得無影無蹤，連給個訴苦的機會都沒有。

　　“沒辦法，好漢鬮下死！”模具室頭頭拍拍梁光他師傅的肩說：“慢慢想節目吧！”然后他也走了。

　　梁光他師傅發了一陣呆，突然沖梁光嚷道：“這鬮是你抓到的，你要負責，你去表演個節目吧！”師傅竟耍起徒弟的賴來。

　　梁光急了：“我什么都不會，表演什么？”

　　“我不管，反正到時你得登臺！”師傅繼續耍賴。

　　“我真的是什么都不會！”

　　“沒什么好講的，不去也得去！”

　　梁光無語。

　　看到梁光快哭出來的表情，梁光他師傅在那剎那間有點心軟，于是降低語氣輕柔地問道：“你會唱什么歌嗎？”

　　“我就會唱一首歌。”

　　“什么歌？”

　　“《國歌》！”

　　“這個不算，除了這個你就不會唱點別的什么嗎，比如那個流行歌什么的？”梁光他師傅盡量在啟發梁光。

　　“嗯——”梁光搔搔后腦勺，道：“有一首歌我倒是會唱兩句。”

　　“唱來聽聽！”

　　“沒有花香，沒有樹高，我是一棵無人知道的小草，從不，從不——”梁光唱不下去了，一來是他唱得實在難聽，自己都不好意思了，二來是他后面的歌詞確實記不清了。

　　“不錯，不錯，蠻好的嘛，就這首了，到時候你去唱這首歌！”

　　梁光吃驚不少，或者說有點莫名其妙，原因倒不是叫他登臺演出的事，而是師傅贊揚他歌唱得好的話。

　　唱得好？鬼知道！俗話說“師高子弟強”，看來梁光他師傅在音樂上的“造詣”真的比徒弟“強”多了。

　　“我去？！我就只記住兩句，后面的歌詞我不會唱啊！”梁光說。

　　“你不是和宋健很熟嗎，找他教你！”梁光他師傅的心思是：只要不讓他親自登臺，只要能夠把這燙手的山芋扔出去，你唱得怎么爛都可以。

　　于是，我就又有了一個徒弟——梁光。

　　大家都知道，《小草》是一首很簡單的歌，教會一個人是沒有任何問題的，至于他唱好唱壞那就要看他的造化了，我也管不了那么多，我的事也忙得緊。

　　章玉也很忙，忙了工作還要忙她的兩個節目，這些天連看到她的機會都少了。章玉到底編排的什么節目，我不知道，我真的沒什么興趣去打聽，我的注意力和心思不在這兒。

　　我在猜測著品檢科的節目，特別是想象著年小蓉該做什么，演得怎么樣。在我的想象中，品檢科的舞蹈節目應該不會是單人舞雙人舞或三人舞，而是一個多人或大型的集體舞蹈，因為她們的女孩子那么多，這么好的資源不用簡直是浪費。我希望著我們工程部的節目能拿第一，但又盼望著年小蓉在她們品檢科編排的節目中唱重頭戲，有精彩的表現，能拿到高分。

　　我就這么矛盾地想著。

　　各個科室都緊張地忙碌著。

　　大家都在熱切地等待著。

　　等待著那個熱鬧的廠慶日快快到來。

　　那個日子終于來到了。

　　廠里到處是張燈結彩。

　　客人很多，政府里頭、附近里有頭有臉的人物都請到了，總管和廠長也從中山趕來了，臺灣總部也派了一撥人過來，據說其中就有陳科長那個當協理的舅舅，而且是帶隊。

　　這讓我們工程部和品檢科的人員更興奮了，都較著勁，非得在舞臺上好好表現壓倒對方不可。

　　晚會的開頭并不新鮮，照例和我們內地的“風俗”一模一樣——領導講話，包括了客人里有身份的領導。說實話，聽中國的官員講話是最沒意思的了，官腔和廢話十足，語言了無生趣，而且官大一級懶婆娘的裹腳布就長一節，生怕說少了就好像體現不出自己的水平一樣，他說得唾沫橫飛精彩飛揚，其實下邊的人早就盼望著快快結束了，最后給他的掌聲不是出于客套就是表示哀嘆：啊，終于完了！

　　在忍受了一大批官員的啰啰嗦嗦之后，廠長的出現掀起了一陣不小的波瀾，因為他并沒有發表什么長篇大論，而是只說：“我沒什么可講的，大家都急著要看節目吧，那么我就用一個魔術節目來拋磚引玉吧！”

　　聽說廠長要變魔術，大家哄然叫好，萎靡不振的人都突然來了精神。

　　唉，還是廠長懂得員工的心思。

　　廠長笑瞇瞇地道：“兄弟姐妹們，你們最想要的是什么？”印象中，廠長是不茍言笑一副嚴肅的面孔，今天卻來了個嬉笑隨和樣，連對我們的稱呼都變了。看來是撂下了廠長這副擔子的緣故吧，用不著故作威嚴樹威信樹敬畏了。

　　我們大聲答道：“錢！”

　　也有人喊“人民幣”的。

　　更有不少人嚷：“美女！我們要美女！”

　　廠長笑容可掬：“美女我可變不了，實在對不住，不過想要錢那是不成問題的。”

　　廠長把雙手舉到胸前（工程師給他拿著話筒），叉開十指，說：“我手上沒東西吧！”然后拍拍身上，再摸摸頭發（意思說頭發里沒藏錢），并且跳了幾跳，最后還翻出了口袋，說：“我身上什么都沒有，不用懷疑我藏錢！”

　　工程師也很幽默，故意搗蛋：“廠長，莫不是藏在袖子了吧？我要檢查檢查。”

　　廠長急了（故意作此模樣），卷起袖管道：“請看，請看！”等工程師看完了他還用力抖了抖，什么都沒抖出來。

　　真的，廠長底下是一根西裝短褲，上身就一件襯衫，不像能藏東西的樣子，何況在眾目睽睽之下，即使藏了錢也拿不出來呀。

　　工程師當然很配合，笑著走開了。

　　廠長又把剛才所有的動作都做了一遍，讓所有人都深信他沒有藏錢之后，雙手一合，嘴里吹一口氣，說：“天靈靈地靈靈，我變，我變，我變變變變變。變！”說也奇詭，就如同巫師施魔法似的，他雙手一搓一輪捏，眾目睽睽之下竟然慢慢輪捏出一張一百元的大鈔來，貨真價實的人民幣，不是假鈔。

　　大家張大了嘴巴，就是弄不明白那張錢是怎么來的。

　　然后是長時間地鼓掌。

　　許多的日子過后，工程師把這個秘密告訴了我，原來他也會這個魔術節目，不過，他又是廠長透漏給他的。

　　哈哈，我也學會了一招，謝謝工程師，謝謝廠長！直到現在，在需要的場合，我也會亮出這一絕招，并且表演得越來越精熟，唬倒了不少人。請原諒我不能夠把其中的奧妙公布，因為我還要靠它繼續糊弄人的呢！

　　表演完畢，廠長講了一通簡短的話，我想這才是他的真正用意。他把工程師拽到臺中間，放開嗓子道：“今后，我的工作重心將全然放到中山的新廠，我再也不是你們的廠長了，我已把這副擔子交給你們喜歡的工程師了，希望大家支持他的工作，他的話就是我的話。”

　　嘿嘿，我估計這話不只是講給我們聽的，還是說給某些人聽的。

　　工程師和廠長長時間地握手。看得出，工程師有點激動。廠長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