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春風一等少年心，閑情恨不禁。

　　他這時已神散智亂，但見她一臉眼淚，十分憐惜：“乖孫女，不……要再哭了，小……心……哭腫了……眼，就……不……好看了。”舉袖，欲替她擦淚，但手堪堪觸到她的臉頰，就倏地垂下。

　　晏蓮影一怔，大呼：“爺爺，爺爺？”白云天哪還有氣在？

　　可嘆一世英雄，就這樣命喪漆黑一片的荒山野林之中。

　　晏蓮影認識白云天不過一個時辰的工夫，但他行止豪邁俠義，待她又慈祥愛護。她心中早將他當作了親爺爺，這時她心智昏亂，只想著展銘辦法多，一定能把爺爺救醒。遂忙將紙包放入貼身衣袋。隨即將車驅近，連抱帶拖，竭盡全力把白云天弄上了車，然后往來路馳去。

　　她一個閨門繡戶中長大的小姐，又怎識駕車之道？只馳出不遠，兩匹健馬便不聽使喚了。

　　到一岔路口，二馬只在原地打轉。她趕路心切，吆喝了幾聲沒用，便掄鞭子沒頭沒腦地一頓亂抽，一鞭抽得狠了，健馬吃痛，“嘶哩哩”一聲，便往左邊的一盤山小道直躥出去。

　　她大驚，急忙要勒住馬車，卻哪里能夠？

　　一時馬蹄翻滾，車行如飛。耳旁風聲呼呼作響，黑黝黝的山、黑黝黝的樹、黑黝黝的道迎面撲來，看都沒看清楚，就被拋到后面去了。她驚慌不已，用力拉扯馬韁，馬頭都被拉得偏朝了一邊，但二馬仍瘋了一般狂奔。

　　這時，前方樹林里跳出來幾個黑衣人，揚手大呼：“鬼老二，停下……你？咦，你？”等車馳近，幾人才發(fā)現(xiàn)駕車的并不是鬼哭！錯愕間，便有兩人來搶馬韁。但車來勢兇猛，只一閃，就沖了過去。眾黑衣人忙施展輕功自后追趕，但車馳太疾，根本追不上，只幾個起落，已不見了車的蹤影。

　　晏蓮影幾曾經(jīng)歷過這等陣勢？早嚇得呆了，只癱坐車上，不知如何是好？忽然“轟隆”一聲異響，車凌空飛出，隨即急速下墜。耳邊一連串”砰、轟、咔嚓“聲，緊接著頭部被重重一擊，當即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昏昏沉沉地，耳邊似有人說話：“都找過了？”聲音低沉威嚴。一細嗓門答應：“啟稟大哥，這山上山下，屬下都帶人翻了個遍，就是找不到鬼老二他人。”另一沙啞聲音接道：“白云天身上，屬下也仔細搜過了，沒有那“物事”?！?/p>

　　“白云天!”他們在說爺爺！她立刻清醒，睜眼，覺有火光在下面八、九丈處晃動。凝神一辨，方發(fā)現(xiàn)剛才驚馬墜崖，自己被拋落在了近谷底的一株大樹的枝椏上。

　　透過繁密的枝葉，只見谷底的一片空地上，八、九名黑衣人黑布蒙面，手舉火把，行跡詭異。東首一瘦高個負手而立，正聽幾名黑衣人躬身向他稟報搜尋的結果，似是這伙人的頭領。

　　聽了兩下屬的稟告，瘦高個咬牙：“那常山派呢？”

　　“一共十七個，屬下遵照大哥的吩咐，全都做了。”一胖子拱手。

　　“料理得干凈嗎？”

　　“干凈。”

　　晏蓮影疑惑：做了？什么是做了？

　　瘦高個忽扭頭向南：“余三回來了?！?/p>

　　隨著一陣簌簌輕響，七、八名同樣鬼鬼祟祟的黑衣人過來了，還抬著個人。打頭的瘦子聲音驚惶：“大哥，鬼老二被人做了?！笔莞邆€紋絲不動，冷瞟一眼正被放下的尸體：“在哪找著的？”

　　“山南邊離這十多里的一塊空地上。”

　　火光里看得清楚，這具死尸正是鬼哭，胸口上兀自插著長劍。晏蓮影一驚，立刻就明白“做了”是何含意？

　　瘦高個俯身察看：“他先中了川西魏家的離魂散，但胸口的這一劍，卻是白云天雙槍的第二十一式“猛虎下山，”拔劍，隨便一瞟：“顏容的玉女劍?！比缓髥柹砗笠恍€子：“你說今天酉時三刻鬼老二拉了一個書生和書僮上了這山？”小個子俯首：“是，晚飯時分，鬼老二按照事先安排好的，在姑蘇城西城門外守候，不知打哪冒出了兩小子，其中小的那個，不清楚跟鬼老二說了幾句什么？鬼老二就載他們進了山?！?/p>

　　“該死的奴才！他竟敢違令擅自行動，壞了我的大事，那兩小子什么來頭？倒教他連命都不想要了？”

　　“那是因為那兩個小子有財有色！”北邊一棵樹下有人接口應道。然后一白發(fā)老者領著六、七名黑衣人緩步過來。

　　瘦高個頜首致意：“陸兄?！崩险弑骸袄洗螅瑢傧乱巡槊髁耍莾尚∽邮桥模渲兄皇顷烫炝嫉莫毰?，另一個是她的貼身丫環(huán)，兩個人喬裝從府里跑出來的?！?/p>

　　瘦高個橫了一眼鬼哭：“這奴才貪財好色，晏天良富甲天下，有“財神”之稱，他女兒既然私逃，身上攜帶的財物肯定不少。何況，鬼哭要是拿她要脅晏財神，那還不是千兒八百萬的隨他開口？且江湖盛傳，這獨女貌美之極、天下無雙。鬼老二定是財色迷心，這才連我的號令都不顧了。哼哼，”咬牙：“竟敢亂我規(guī)矩，壞我大事，”一腳踩在尸體頭上，一碾，一陣毛聳骨悚的碎裂聲后，鬼哭的頭便成了一灘碎骨肉糜。

　　見此恐怖惡心之景，晏蓮影幸虧沒吃晚飯，這才沒吐出來。但胸中仍一陣陣地翻涌作惡。

　　而有兩名黑衣人卻抵受不住了，一彎腰，大嘔特嘔。

　　須知成年人的頭骨，乃是全身骨頭中最堅硬結實的。尋常人刀砍斧剁，也不能將之輕易劈開。而瘦高個僅隨隨便便地一腳，便將之踩得粉碎。他腳上的力道之強、用勁之巧、心地之狠毒，俱令人后背脊發(fā)涼。

　　“今后要是有誰再敢違抗我的門規(guī)，我就讓他生不如死！鬼哭福大造化大，居然逃過了我的懲處，”瘦高個環(huán)視眾黑衣人：“你們以后……可不會再有這種好運氣了，誰要敢再學他的樣，我的規(guī)矩，你們都是知道的?！?/p>

　　他這幾句話說得心平氣和，而一眾黑衣人卻都渾身戰(zhàn)抖了。

　　晏蓮影嚇得屏息靜氣，唯恐被瘦高個發(fā)現(xiàn)自己。

　　瘦高個又轉向陸兄：“事情都辦妥了？”

　　“照大哥的吩咐，晏府的十二個人，屬下已經(jīng)全都料理了?！标懶值氖衷诓弊由陷p快一抹。

　　晏蓮影又驚又悲：“料理？”難道展伯伯、顏姨他們？不敢再往下想，但心中已隱隱料到了幾分，一時只覺兩眼發(fā)黑。

　　又聽陸兄恨道：“這次計劃，本來大哥已策劃得萬無一失。卻不料半道上冒出兩女的，偏這狗奴才又見色起意，壞了我們的大事，東西既已不在白老頭身上，那肯定是已經(jīng)落到那女的手里了！”

　　“所以，”瘦高個冷冷地：“現(xiàn)在，我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盡快找到此女。陸兄、余三，你們再到上面搜一搜，山高林密，這女子保不定已摔死在了哪里？小夏，你帶三個人守緊去姑蘇的路，她要沒死，一定會回家，同時你也留意晏府中人的動向。小高、李子沿途搜索晏女的行蹤。趙老五、馮大，你倆帶人往前趕，守住出山的所有大小路口。無論如何不能放她走脫了。我先走，主人還急等回話。你們要有了什么訊息，即刻告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