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真情告白

　　因為皇帝這篇極具馬克思主義哲學思想的上諭，欣然一整天都沒法讓自己淡定下來！

　　終于等到皇帝批完折子，兩人躺下后，皇帝習慣性地將欣然輕攬入懷；欣然試探著問道：

　　“皇上，今日午前聽您降諭旨，心中有一事甚是不明呢？”

　　皇帝帶著一絲探究和好奇瞧了眼欣然道：“哦？何事？”

　　欣然道：“您曾說過，自您御極以來，我大清才算是徹底禁了西洋傳教士傳播天主教；（注1）可今日在上諭中，您對西洋天主教頗多贊賞；您向來虔心向佛，修為甚高；對道家之說也頗有研究，對儒家更是推崇備至；卻為何在上諭中，對佛道儒都有貶抑之詞？”

　　皇帝很有幾分意外與驚訝地輕輕抬起欣然的下巴，深深地望進她眼里，低聲道：“朕倒不知，你竟能有這等識見、問出這樣的話來？”

　　欣然心中暗暗有些緊張，忙撒嬌道：“皇上——人家雖是愚鈍的小女子（心中腹誹：本小姐怎么說也是接受了高等教育的人呢，在你這封建帝王面前卻只能這樣貶低自己?。┛筛@么久，耳濡目染，總能沾得一星半點兒的仙氣吧？”

　　皇帝聽了這話，不禁輕笑道：“朕就說你這拍馬屁的功夫天下無敵吧？得！你既是有如此見地，朕就與你說道說道；”

　　“自古為君者最想什么？不外是四海升平、國富民安；最怕什么？不過是國弱民亂、生靈涂炭！那要如何才可避免發生最怕的事、實現最想的事？最要緊的當然是盡力使天下臣民人人都有飯吃、有衣穿、有處容身！”

　　“可若只是這樣還不夠——人之為人，是因有靈；若吃飽、穿暖、有處容身之后，便會百念叢生；而百念之中有善有惡，如何得使人棄惡揚善？”

　　“這就需得使人心中有敬畏之事、有信服之念；而常言道：人上一百，形形色色；又云：甲之砒霜，乙之蜜糖；由此推知，人所敬畏、所信服者皆各不同?！?/p>

　　“佛道儒三教古來有之，能流傳如此廣遠，便是因其確有使人敬畏、使人信服之長；而西洋天主教，據朕所知，也在西洋諸國流傳甚為廣遠，必是有其使人敬畏、信服之長。”

　　“若人人都能有所敬畏、有所信服，便能辨明是非善惡；若人人都能擇是棄非、去惡揚善，何愁天下不能太平、百姓不能安居樂業？！因之，佛道儒有為人歪曲、作異端邪說之處，朕必嚴斥之；西洋天主教有導人向善之長處，朕必褒揚之；”

　　“朕禁天主教非為其乃異端，而是西洋教化王過于狂傲自大，不僅干預我大清臣民祭祖拜神之風俗，還自居于圣祖皇帝之上；不僅不能有益于教化臣民，反激起重重糾紛、攪擾人心，朕豈能容它！”

　　“朕只一心為江山社稷、為天下庶民、為子孫后代計，其余都可置之不問；朕將來才可無愧無悔去面對列祖列宗、面對皇考！”

　　皇帝的剖白，讓欣然越聽越激動，什么“女誡”，什么“15日之約”，統統被她拋到了九霄云外！她毫不猶豫地主動吻住了皇帝的雙唇，緊貼著他，細細地體會著他身體被迅速喚起的過程，期待著那水乳交融的美妙時刻。。。

　　皇帝艱難地、卻十分堅決地扶著欣然的雙肩把她拉開了一點距離；閉上眼，略略調整著穩住自己的氣息，這才睜眼看向欣然，黯啞著嗓音低低道：“小妖精，你真是要考驗朕？！朕可是鐵皇帝，15日之期未到，朕受得住考驗！可15日一過，只怕有人會受不住朕的‘考驗’？！”

　　欣然又被他羞得低叫一聲，鉆到他懷里；卻又觸到他還未平靜的身體，一時慌張失措，不知該怎樣才好；

　　皇帝噗地樂出聲來：“說你是個小妖精吧，可又時時都還像個未經人事的孩童一般——朕可真是要給你折騰得鐵人變面人兒了！”

　　說著輕輕地扶著下巴將她的臉抬起來，柔聲道：“朕現在可沒法子睡著覺，可都該怪你吧？你得負責讓朕消?？獋€曲兒吧！你唱得雖和眾人都不同，可很是好聽——只是，你除了那些個怪怪的曲兒，就不會個正常的嗎？”

　　欣然心中暗笑：“那是！對你這古人來說，現代流行樂從詞到曲，的確都是‘不正常’的呢！”

　　略一思索，說道：“我倒是想起來一支別人寫得極好的詞填的曲子，只是。。。詞挺悲的，不知是否不合在君上之前唱來？”

　　皇帝一笑：“此時別無外人，嬌妻為夫君唱曲，百無禁忌，只管唱來就是。”

　　欣然于是輕輕唱了起來：

　　花謝花飛飛滿天，紅消香斷有誰憐？

　　游絲軟系飄春榭，落絮輕沾撲繡簾。

　　一年三百六十日，風刀霜劍嚴相逼；

　　明媚鮮妍能幾時，一朝漂泊難尋覓。

　　花開易見落難尋，階前愁煞葬花人；

　　獨倚花鋤偷灑淚，灑上空枝見血痕；

　　愿奴脅下生雙翼，隨花飛到天盡頭！

　　天盡頭，何處有香丘？

　　未若錦囊收艷骨，一抔凈土掩風流；

　　質本潔來還潔去，強于污淖陷渠溝。

　　爾今死去儂收葬，未卜儂身何日喪？

　　儂今葬花人笑癡，他年葬儂知是誰？

　　試看春殘花漸落，便是紅顏老死時；

　　一朝春盡紅顏老，花落人亡兩不知！

　　哀婉的葬花吟，被欣然竭力唱得平淡了許多——她心里畢竟還是忌憚他那“鐵血、冷厲”的威名，又有“伴君如伴虎”的古訓時時縈繞于心，怕他忌諱這詞里頭不停地提及死亡；若再唱得哀婉，怕惹他起疑、生怒——倒是有信心他不會殺自己，也不至于加以刑罰；最怕的是他一怒之下把自己趕走、從此見不到他！

　　欣然心里七上八下地等著他的反應，他卻半晌沒吱聲；欣然大著膽子輕喚：“皇上——？”

　　皇帝低嘆一聲道：“這作詞人文才不錯??！雖說詞句過于哀婉、悲切，文風稍嫌脂粉氣重、傷春悲秋的小女兒態太甚；不過，不能以一首詞窺全貌；看樣子是江南人士，你若記得此人，朕倒想用他。”

　　欣然暗笑：“此人”就是快被你抄家的康熙朝江南織造曹寅、如今的曹頫的后人曹雪芹啊，現在還是個小孩子呢；貌似記得論壇里面看到過說，你后來是有起用他之心，但是他不愿意呢——不知記錯沒？

　　只聽得皇帝又道：“誒，這詞讓人心里酸酸的。。。如玉。。。朕。。。想同你。。。攜手共白頭。。。可朕比你大這許多。。。只怕是。。?！?/p>

　　欣然心中巨震，淚水一下涌了上來，那尚算遙遠、卻也是一天天逼近的雍正13年，又從她故意壓至的意識深處跳了出來！

　　她實在是無法忍受這種巨大到能壓垮人的悲傷，哭出聲來；皇帝一時慌了神，又是替她拭淚，又是撫拍著她，連聲道：“好了好了，怪朕不好，讓你唱曲受累，還惹你傷心；別哭了，你看，朕身子骨還好著呢！朕還想超過圣祖皇考，做個古稀天子呢！”

　　欣然見他這樣，心里又是感動萬分，竭力抑制悲傷，抽抽噎噎地撒嬌道：“您。。。可是。。。萬歲爺。。。得活。。。一萬歲。。。才成！”

　　皇帝哂笑道：“成啊，朕活一萬歲，你也得活九千九百多歲，咱們一塊兒做一對萬年老妖，如何？！”

　　欣然又一次被他逗得破涕為笑。。。。。。

　　注1——據《清實錄世宗憲皇帝卷》記載：雍正元年十二月十七日壬戌得旨，從浙閩總督覺羅滿保疏奏所請，安插洋人于澳門，改天主教堂為公所，嚴禁入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