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了,皇帝總會在入夜時分吩咐欣然回自己住處;欣然心中不禁忐忑萬分:壞了,自己那晚太忘情了!按這個時代的標準,自己大概不僅僅是犯了女誡、大逆不道,更為嚴重的是“妖魅惑主”、屬于“紅顏禍水”了吧?!
他這樣一個一貫都相當自律的人,一定會覺得沒能抵御誘惑是件很丟臉、失身份的事吧?!他會不會覺得應該從此疏遠自己?!不行,得想辦法挽回!
第四天黃昏時分,皇帝剛剛抬眼看向欣然,她便立即雙膝跪地,語帶哀懇地低低道:“啟稟皇上,奴婢有事需奏明皇上。”
皇帝默了默,掃了眼眾人;張起麟立刻一揮手,領著太監宮女們輕手輕腳地退了出去。
皇帝起身來到欣然面前,輕輕拉起她,牽著她回到御案邊,落座后問道:“何事如此鄭重?”
欣然見他態度并無疏遠,一直懸著的心才算是落下去一大半;忙面帶慚愧作答道:“皇上。。。那晚之事。。。我知錯了。。。請您責罰我吧!我。。。甘愿受罰!”
說著又要跪下,皇帝扶住她的雙肘,阻止了她;輕嘆道:“朕有何臉面責罰于你?此等兒女私情事,也不可下罪己詔。。。朕。。。只能抱愧于心、躬自反省。。。”
欣然見他自責的神情,心中真的慚愧起來,低聲道:“皇上。。。都是我不好。。。全怪我。。。”
皇帝打斷她道:“你一個弱女子,遭雷擊盡忘前事,即便有什么舉止失當也是情有可原;可朕為天下主,理應是萬民表率,卻在美色當前之時失了人君體統。。。古之柳下惠一介小吏,尚能坐懷不亂;朕以萬乘之尊,卻不能自持!朕。。。只是想。。。對自己略施懲戒。。。”
欣然聽他講到這兒,淚水忍不住奪眶而出,心中百感交集、五味雜陳:原來,他竟把不讓自己陪在他身邊,當做是對他自己的一種懲罰!原來,他真的是在以“萬民表率”的超高道德標準來要求他自己!
就只有他們兩個人知道的隱私事,兩個人發乎于心、出乎于情、表達愛意的行為,也能讓他自責成這樣!
而關于他的種種謠言,此時正在悄悄地傳播過程中吧?!在不到兩年的時間里,曾靜——這樣一個窮鄉僻壤的無名書生,竟然都能跳出來指控他十項大罪!而“淫色”居然是其中之一!!!真真叫人替他欲哭無淚、替他千萬個不值啊!
皇帝見她落淚不止,不禁詫異道:“這是怎么的了?就哭成這樣?”
拉她坐到懷中,寵溺地掏出袖中的帕子替她拭淚;又靈機一動逗她道:“瞧瞧——這還是你送朕的萬壽節禮物呢!自己做的東西,享用起來是不是特別愜意?”
欣然見他竭力哄自己開心,心中的感動更是無法言喻!強自壓下心中無比的悲憤與不值,逼著自己破涕為笑道:“皇上——您又拿人家取笑!”
心念急轉,索性繼續撒嬌道:“您這個罰自己的法子不好!我覺著還有個更好的法子——”
皇帝見她露了笑臉,也換了調笑的語氣道:“哦?折騰人的小妖精,又有什么新花樣,說來聽聽?”
欣然嗔道:“皇上——人家說正經的——您不是說柳下惠坐懷不亂、您不及他嗎?那您就好好練練這坐懷不亂之功啊!您每晚都一個人怎么練啊?讓我幫幫您吧!”
皇帝又一次瞬間石化,好一會兒才爆發出一陣大笑,那笑容、那笑聲,幾乎又要讓欣然犯女誡了。。。。。。
皇帝好不容易止住爆笑,仍是呵呵笑著連聲道:“好你個如玉!你果真不是這凡間女子!朕是沒機會見著什么民間女子——可推想也知民間女子定不是你這樣的!這凡塵人世間就沒有女子會有你這般古怪精靈的想法、說法!”
想想又道:“不過,細思之下,又覺得你的話居然有道理!好!朕要你幫著考驗考驗朕,也替朕做個見證——15日為期,朕定要夜夜美人在懷、卻坐懷不亂!”
說罷,又是一陣爽朗的大笑。。。。。。
接下來的半個月,皇帝果真夜夜都留欣然陪在身邊——折子多時,便令欣然在炕床上歇息著,自己在御案前批完折子,再與欣然一同安置、就寢。
欣然每夜都小心翼翼地想與他保持距離——實在心疼他、不愿折騰他,可他卻常常一面將欣然輕攬入懷,一面調笑道:“是誰說要幫朕練功啊?這美人不在懷,何談坐懷不亂?”
有時候,他會忍不住溫柔地吻欣然,可卻總是及時“剎車”——欣然其實已經明顯察覺到他身體在迅速地起反應,可卻什么都不敢說、什么也不敢做;只是在心中哭笑不得:
這人!怎么一根筋啊?!學什么柳下惠?!按現代人的解讀,這位柳下惠一多半是非正常男人。。。
這時候,欣然才切切實實地體會到這300年的代溝了:這就是古人啊!即便被很多人定義為“謀略出眾、心思深沉”,甚至“陰險狡詐、擅弄權謀”的他,其實也是如此率真、憨直,落到現代人眼里,不就是傻得不可理喻嗎?!
可是,欣然卻又同時對他充滿了由衷的敬意與景仰:這就是一個明君圣主應該具備的人格力量啊!高潔、自律、慎獨。。。中國傳統文化崇尚的為人君者應當具備的個人品性,他都身體力行、盡力使自己符合每一條標準!
他難道不是最優質的偶像?!這樣的偶像,值得眾多四粉去熱愛、去追隨!這樣的男人,值得女人去深愛、去珍惜。。。。。。
在皇帝和欣然的“15日之期”的約定進行過程中,還有一件事情給欣然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四月初八日,皇帝對內閣九卿發表了長篇上諭,論及宗教之爭——欣然不得不連連嘆服:真是個眼光高遠、眼界開闊、思想先進的人物啊!真是生錯了時代了嗎?!
他由當日是佛誕之期,又恰逢葡萄牙使臣上表稱賀說起,談到了佛、道兩教與西洋天主教互相攻訐、詆毀的現狀,批駁了這種以“同乎己者為正道,異于己者為異端”的狹隘觀念;同時指出:
不論是中國的教派還是外國的教派,只要是以“敬天、忠君、孝親、獎善懲惡、戒淫戒殺、明己性、端人品為本務者”,就都不是異端;而打著宗教的旗號,對世道人心有不良影響的,無論是西洋天主教,還是中國的佛、道、儒三教,就都偏離了宗教創始人的本意,就都屬于異端。
還肯定了所有“正道”宗教對社會穩定、人心向善起到的積極、正面作用,強調人們要認識到,不同人、不同宗教、不同習俗之間“各有所長各有所短”,不能強求異同;而應該“存其長而棄其短,知其短而不昧其長”;“則彼此可以相安,人人得遂其用”,“成太和之宇宙”。。。(注1)
欣然心中嘆息:這人才像是穿過來的呢——簡直就是高舉馬克思主義哲學旗幟的共產主義戰士一枚啊!還被中學歷史教科書說成是“將封建專制主義中央集權制度推向頂峰”的帝王;還被人攻擊說是“嚴厲禁教,阻斷了西學東漸之路;開閉關鎖國的先河,造成中國落后挨打的罪魁禍首之一”?!
他完全稱得上是集古今被冤抑之大成的第一人啊!
注1——引用自《雍正朝起居注》當日記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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