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xiàn)在再來說說我們工程部的情況。自徐老師走后,我那一班就只有我一人上了。我多次向工程師請求,要求他給我分一個人來。其實這已不是我個人的事了,工程師也很著急。因為中山的新廠正在加點加班的搞施工建設(shè),到時需要大量的老員工去帶領(lǐng)和指導新員工,不可能讓他們瞎搞。因此,現(xiàn)在各個部門都在加緊儲備人才,以應(yīng)付成批的老員工走后,這里也能正常運轉(zhuǎn)。
但我們工程部有點特殊,公司明文規(guī)定,工程技術(shù)人員必須是大學生。意思是說大學文憑以下的一律不收。這就有點難了,因為在當時,中國的大學生是包分配的,出了校門就在國家企事業(yè)單位工作,很少有出來打工的。
也就是說,能出來打工的大學生,不是不滿現(xiàn)狀就是有特殊原因。大學生難求,高中生不少,在這一點上,我暗自慶幸,讓我用一張“假文憑”蒙混了過關(guān),這可真的該謝謝宋健和人事小姐年小蓉了。
廠里以前招的好幾批員工,也有一些個大學生,但一來就被管理部抓走了(管理部也大量缺人才),這是經(jīng)廠長點頭的,工程師也無可奈何。
最近廠里又新進來很多員工,應(yīng)該有大學生。于是我多次在工程師耳邊吹風。工程師這次也藏了個心眼,趁廠長和總管去中山忙新廠事兒的當兒,沒等那些個大學生軍訓完,一口氣就揪了四位進我們工程部:前段和后段各分了一位,中段得到了兩位。前段的給了段昌美那一班,而中段的兩位全都給了我?guī)А?/p>
說句實話,工程師對我還是不錯的。徐老師一走,他就升了我的職——從文員晉升為輔導員,而那次打架與罷工事件我雖然被記了過,其實只是做做樣子,不久之后,他又升我為了“佐理”。
在工程部除工程師外,最大的級別就是佐理了。佐理有三位,前段的段昌美(他也是剛提上去的,他原來的師傅辭職回家了),中段是我,后段的那位姓曾。徐老師以前也是佐理級別。佐理有單獨的房間,我升為佐理后住的就是徐老師以前的那間。
佐理的級別雖高,但工作卻并不見得輕松,至少目前是如此,因為人員就那么多,該干的事情還得由我們來做,別人不懂嘛。升職的好處還是很大的,工資不是加一點點,而是漲了一大截。難怪不論在什么單位,不愿當官的人還真的是百年難一遇。工程部還有一個助理小姐的位置,既然是小姐,當然沒有男人的份,不過它的級別并沒佐理高,只是由于她相當于工程師的秘書,無形中權(quán)力就顯得大了。助理小姐是坐辦公的,對下邊車間的事不甚懂,只干些日常的雜事,如收發(fā)文件,領(lǐng)餐票,發(fā)放通知,分發(fā)夜宵,清潔辦公室等。
每個科室都有助理,清一色的女同胞。
工程部的助理小姐叫呂小倫,長得秀氣嬌小,是個很可愛的女孩子,臉上有兩個酒窩,可以說是人見人愛。我們工程部的男同胞沒有不喜歡上她的,其中尤以段昌美為甚。
段昌美愛上呂小倫那幾乎是我們工程部人盡皆知的事實,每次看到呂小倫穿那身桃紅色的連衣裙,“臭美”都會眼睛發(fā)亮的對我們說:“真叫合身哪,我喘不過氣來了,我要死了!”然后就是嘖嘖地嘆氣。
但無論大伙怎樣縱容,無論借他一千一萬個膽子,他也鼓不起勇氣前去表明心跡。
“臭美”原是有工作的人,只因他“圓滑”兩個字學得不好,憨頭直腦的,不容于領(lǐng)導和同事,于是他一氣之下就停薪留職出來打工了。
這和我的遭遇是有區(qū)別的,但這并不妨礙我倆的交往,我倆的性格剛好互補,又都是重情重義之人,不談得來才怪呢!但我兩走得很近的原因還有一個,那就是我只對呂小倫抱有好感,純欣賞的份,并沒有別樣的想法。這讓段昌美很是高興,越發(fā)與我靠近了,成了不折不扣的好兄弟。
在沒成為好兄弟之前,有一陣子,昌美防我像防賊似的,見面都不打招呼,仿佛我就是仇人,只因有人看我和呂小倫走得近(其實只是徐老師走后只一人的我不得不工作上的事跑得勤一點而已)說了一句:“宋健和呂助理倒是蠻般配的!”他就當起真來,弄得我一直在檢討自己,想啊想的:到底什么地方做錯了呢?
后來冰釋前嫌,他特的還到館子里整了一桌向我表示歉意,真是性情中人,說是祝我和我的“眼波”白頭偕老,天長地久,讓我都不知該說些什么好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讓他誤會我和章玉吧)。其實我最想要講的是反駁他的一句話:“呂助理是不錯,但還比不上我心中的那位公主,年公主穿上那身黑色絲質(zhì)連衣裙時,那才叫美叫有氣質(zhì)呢,顯得既雅致文靜又高貴端莊。”當然,這話不能說出口。
許多年后,在一個偶然的機會里,我又碰到了段昌美,當時我倆都是有家室的人了,那次的見面很是興奮,他和我喝了很多的酒,說了許多的真心話,他特別提到了誤會我和呂小倫的事,說他當時的那種絕望,連殺我或自殺的心情都有,那時真是傻B啊。
他的妻子一直就靜靜地聽我倆說話,然后微笑起來,最后噴出一句:“傻人有傻福唄!”
我說:“是啊,昌美當初如果沒那么傻,也許有些好運就不會屬于他了,你也有可能不會坐在這里了。”
呵呵呵呵,在感情的世界里,傻人的福氣永遠比聰明人來得幸福。
段昌美是這么一個人,工作可以干得紅紅火火有聲有色,但一遇上女人,就結(jié)結(jié)巴巴語無倫次起來。他是個未語先臉紅的人物,而他那不長的停薪留職期眼看著就一天天臨近了,仍沒對呂小倫采取什么行動,大伙兒都替他干著急,可他就是沒轍,響屁也放不出一個。
可話說回來,我何嘗也不是這樣的人?
排除了我以后,段昌美最大的情敵就是后段的曾佐理。
曾佐理可不同,只要工程師不在,有事沒事就愛呆在工程部的辦公室,天南海北的和呂小倫同志談得不亦樂乎,很是投機,有幾回看得我都眼熱。而段昌美,始終不敢與呂小倫的眼光對視,更不用說面對面的交談了。
我說:“昌美,再不努力,你可就沒戲了!”
昌美只是無語。
我又說:“昌美,要不要我代你給她來封信?”
昌美更是大搖其頭。
真是氣死人!
幸好助理小姐的城防共事還算堅固,曾佐理一時半會還攻不下來,不然昌美就真的欲哭無淚了。
曾佐理并不是那么輕易就放棄的人,他已做好了長期抗戰(zhàn)的準備。
其實除了有點夸夸其談(也可說是口才好,這點比昌美何止強上十倍百倍)外,曾佐理并不是什么不好的人,我也沒與他鬧什么意見,但我就是偏心眼,沒來由的向著段昌美。
分到我手上的兩名新員工雖是大學生,人也很年輕,但也是吃過苦來的,并不是嬌生慣養(yǎng)之輩。他倆勤學好問肯干,“師傅師傅”的叫得我很開心,我也很精心地指導和培養(yǎng)他們。
漸漸的,他們勉強也能獨擋一面了,許多事都不用我費心了。我也樂得悠閑,讓他們干去吧。
廠長和總管已經(jīng)很少在廠里露面了,他們在中山那邊忙新廠忙得不亦樂乎,現(xiàn)在廠里的許多事都是由工程師和品檢科的陳科長代管著。不知從何時起,公司里悄悄流傳著一種說法,也不知是從哪個空穴吹來的風,說是臺灣的總部不打算另派一個廠長來,新的廠長將在工程師和陳科長之間產(chǎn)生。
于是有好些員工便拿此事打賭,有的賭工程師任廠長,有的賭陳科長贏。
“工程師學識高,能力強,又為人好,我看廠長這個位子非他莫屬。”
“不見得,陳科長也不差,據(jù)說大有來頭,臺灣總部那邊有人幫襯呢!”
……
有一天,我的那倆徒弟還為這事同品檢科的一伙人吵了起來,原來他們?yōu)檎l誰將是最終的廠長而互不服氣。品檢科的當然支持陳科長,而我的那兩徒弟偏偏不怕他們?nèi)硕啵彩窃谒麄兠媲罢f了一些陳科長平日的“丑樣”,讓他們很是窩火。
底下的人在打口水仗,兩位當事人——陳科長和工程師卻是放得開,每天沒事一樣,有說有笑的照樣一同上下班。
他們的內(nèi)心真的那樣平靜嗎?還是說裝模作樣?這個問題真的是沒有人能解答或者是愿意解答。
梁光也是兒童心性,有一天,我一走進他的模具室,他就說:“宋健,我倆來打一賭!”
我說:“打什么賭?”
“就是賭誰是廠長的事兒!”他說。
“無聊!”
“不無聊,就賭一碗炒面,你敢不敢?”他很來勁。
我好奇地問:“你賭誰贏?”
“你們工程師!”
“為什么?”
“不為什么,就為了賭一把。”
“你是不是聽到了什么消息?”我說。梁光他師傅的耳朵可靈通了,總有辦法挖來一些沒邊的信息,有時竟然還很準。
“哪有,我只是憑感覺,要是我是董事長,我就選工程師!——喂,你還沒回答我呢,到底敢不敢?”
“你的意思是說,那我只能選擇陳科長咯!”我說。
“是啊!”
“這可有點難為我了,工程師畢竟是我頂頭上司啊!”
“又不是真的反對他,只不過一場賭局而已。”
“好,這個賭我愿意奉陪!”我是這么想的:工程師贏得廠長位子固然好,這正是我希望的,萬一不行,陳科長勝利,我也可得到一碗炒面來安慰我那顆失落的心。
但我寧愿出一碗炒面的錢,也不要得到一碗炒面。
看梁光的那神態(tài),我是輸定了,他穩(wěn)贏。
啊,梁光同志,衷心地祝福你能夠勝利,上帝啊,保佑保佑,千萬千萬讓我失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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