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五章    愛心屬誰

　　當天晚上，等運動員們走了以后，鄭立真便和那位女教練一起輔導學生們學習游泳基本要領。

　　學生們見有這么一個好機會，報名參加的人數可真不少。天氣是那么悶熱，晚上也沒有一絲涼風，被太陽曬了一天的池水熱乎乎的，學生們浸泡在池中感到分外暢快。輔導是分批進行的，下水作具體輔導的只是那位女教練，鄭立真穿著一身運動衣一直站在游泳池邊上，只是給同學們講解一些動作要領。此外，他還暗暗擔當著救生員的重要角色，以防意外。

　　徐美君本來也一直站在池邊觀看，但經不住學生們又拖又拉和女教練的盛情邀請，終于也忍不住換上游泳衣入池下了水。徐美君歷來在游泳池里只敢在淺水里打轉，從來沒有學會在深水里站直身體。偶爾到深水里去游泳一下，就必須從池岸這一頭游到那一頭，拉住了扶桿才能雙腳站穩。這天女教練教了她一會以后，便指定丁婷專門帶她練習這個動作。徐美君越練興趣也就越濃。

　　九點鐘整，輔導活動順利結束。鄭立真和女教練都準備走了，但有一部分游上了勁的學生自恃體力充沛，還賴在池水里翻騰著不愿上岸。上了岸的學生雖已換過了衣服，卻還是圍著兩個教練員問長問短地問個不休。責任心很強的徐美君一直留在池水里催促那些不守紀律的調皮鬼們趕快上岸。誰知，就在這最后的時刻里，發生了意外：徐美君發覺深水處似乎有一只手在水面上搖晃了一下，像是有人沉入了池底在那兒求救。但是，這時候調皮鬼們嘻整哈哈地鬧騰得滿池都是水花，誰也不曾留意到這個情況。徐美君一時慌了手腳，竟顧不上叫喊，便使勁一蹬雙腿，沒頭沒腦地朝出事的方向快速游去。等她猛然意識到應該先出聲叫喚的時候，自己也巳經在深水里身不由己地顛撲著了，好不容易才叫出了半個“快”字……

　　事情倒也多虧她叫出了這半個“快”宇，調皮鬼們畢竟還是注意到了，便發出了一片驚叫聲，紛紛朝出事的水面拼命游去。但她們哪有水下救人的本領，第一個靠近溺水者的女孩子反而被溺水者拖入了深水底下。

　　幸而這時候鄭立真和女教練都還沒有離去，他們顧不上脫衣服，便迅速跳下了水去。跟著下去的還有丁婷和另外幾個學生。第一個溺水者和另一個被溺水者拖下水底去的學生，很快都被救了起來，但人們卻不見徐美君的身影。

　　大家都焦急萬分了。鄭立真朝深水里四處掃視了一下，命令水里的人全都靜止不動。果然，水面一平靜下來，他就發現了目標，立即朝一處微有波瀾的地方游了過去。不一會，他單臂挾持著徐美君的身子浮出了水面，把她托上了岸，交給跑過來接應的學生們。

　　結果，溺水的兩個學生都只是嗆了不多的幾口水，很快就恢復過來了。她們在池岸上休息了片刻，便由同學們扶回了宿舍。嗆水最多的反倒是徐美君，因為她的水性還遠不及那兩個學生。幸而鄭立真及時把她托出了水面，總算沒有到窒息的程度。她的頭腦也始終是清醒的，只是感到心跳極度快速和微弱，腦袋像裂開來一樣的痛，渾身軟綿綿的沒有一點力氣。這顯然是腦部暫時性缺氧的結果。學生們七手八腳把她平放在水泥地上之后，鄭立真也奔過來了。他的臉色像她一樣慘白。徐美君困難地睜開了雙眼，為了使鄭立真和學生們放心，便使盡力氣微笑了一下。

　　人們讓徐美君平躺著休息了一會，打算讓她早一點回宿舍去。鄭立真也認為應該早點讓她進屋去休息。他說，呼吸系統嗆入了臟水，再在濕漉漉的露天水泥地上躺久了，容易感冒，甚至引起肺炎。徐美君卻一時還坐不起身來，更別說走路了。有幾個學生想試著抬她，卻又走不成路，她被抬得很不舒服。

　　女教練自信力氣不小，便挺身而出，一下子就把徐美君負上了背，也顧不得徐美君哼哼唧唧地表示反對，跨開腳步就朝宿舍走去。她回頭叮囑了一下鄭立真，叫他拿了裝藥的小掛包隨后追上來。

　　但是，從游泳池到宿舍，路太長了，教師宿舍又在樓上。她們上路不久，徐美君便忍不住開始嘔吐，弄臟了女教練上半個身子。等鄭立真趕上來的時候，女教練已經體力不支，不得不向鄭立真求援。

　　最后一程路，便只能由鄭立真負著徐美君走了。他的力氣當然比女教練大得多，把她的身子用雙臂一托，便十分輕松地上了樓梯

　　鄭立真和女教練，還有隨后趕來的幾個學生，一起照顧徐美君吃了藥，看著她的臉色漸漸恢復了正常，才相繼離開。然而，徐美看卻久久地不能入睡。她的身體雖很疲乏，心情卻總是平靜不下來，甚至比那天晚上她和鄭立真一起在黑黝黝的林間小道上行走的時候，更加忐忑不安。她的心情從來都不曾有過這樣的激奮和慌亂。

　　直到半夜時分，她才迷迷糊糊地合了合眼，但剛一合眼，卻又猛然驚醒了。她似乎覺得自己還一直軟綿綿地依偎在鄭立真的胸口上，讓他托抱著上了樓。她再一次聽到鄭立真在和她輕輕說話：

　　“請你再忍耐一會，現在我們該上樓了……我不怕臟，盡管把身子靠近我好了……倒掛著頭，我怕你不太舒服……對，這樣就好……’

　　她記得很清楚，當時她的確順從地緊偎著鄭立真的身子，而且用胳臂勾住了他的脖子，讓白己的臉舒服地枕靠在他的肩頭上。當她這么做的時候，她是把鄭立真看成她最可信賴，也最為親密無間的一個人了。她情不自禁地這么做，一切都出于她自己的意愿。

　　她相信鄭立真也肯定能覺察到了這一點……

　　夜越來越深了，徐美君卻再也沒有一點兒睡意。她輾轉反側，卻始終擺脫不了在她腦海中時時涌現出來的那些情景。她索性披衣下了床，默默地倚身在窗邊，呼吸了幾口夜空中的冷氣，才把思路漸漸引向別處。

　　是的，她太缺少這方面的體驗了。在二十七年的歲月中，她還從來不曾和任何男性有過如此親密無間的接觸，何況這又是在她的感情驅使下發生的。這就難怪她的整個靈魂受到了極大的震撼。

　　她將會一輩子都忘不了這件事。可是，她深深感到這件事的發生太不是時候——-它發生得太晚了，因為她不能不想起她和石鳥的那個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