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在許多人為菱湖鄉(xiāng)村旅游業(yè)未能如愿起步而扼腕痛惜時,仁民又一次孤帆起航,開始在這里獨自建設水鄉(xiāng)藝術家村,這一次用不著跟誰打招呼,與蓮花島一樣,化自己的錢取得了一小片土地的使用權,繼舟山蓮花島漁民畫工作室、杭州杭印路貧困藝術家聚集地之后,建設第三座個人獨資藝術公益機構。
在這里,除了他自己的藝術展館,還開設了韓美林、閔惠芬、邢良坤和上海電影集團的藝術展館,為偏僻鄉(xiāng)村的人群送去最高端的藝術盛宴。農村的老伯伯老奶奶圍在韓美林館里,看那些可愛無比的動物畫露出沒牙的嘴巴直樂,仁民和他們一起樂;村里的姑娘小伙盯住邢良坤燒鑄的稀奇古怪的陶瓷,猜測哪是個什么器物相互打賭,仁民和他們一起猜;那些頑皮的鄉(xiāng)村留守孩子在這些室里竄來竄去,讓一旁的長輩喝住了,長輩又被仁民喝住。
為貧困藝術家提供又一塊創(chuàng)作圣地。來自山東東營的民間剪紙藝術家依秋姑娘,來到村里后,整天畫呀剪呀,還幫助工作人員干另碎活,別人心痛她讓她休息,這個胖乎乎的有藝術天賦的姑娘說什么也不肯,她憤憤不平地告訴我,有些人不是來創(chuàng)作,是混日子的,在欺騙朱老師的,說朱老師幫大家,我們也得幫幫他,搞好創(chuàng)作,做個好人。一份告全國貧困藝術創(chuàng)作者書,貼在網上,應者寥寥無幾,他為大家準備的衛(wèi)生間在漏水,過個霉天被單都爛了,還得換新的。
他設計投建了一幢半陸半水的小樓房,延續(xù)蓮花島的建筑理念,融入當?shù)仄胀ㄉ鷳B(tài)的營造元素,在儒家文脈深厚的江南水鄉(xiāng),以一個實體樣板抒發(fā)胸臆,告訴鄉(xiāng)親們,千萬不要單純地去模仿別人,水鄉(xiāng)的土地尤其金貴,充分利用水資源,同樣可以建成美麗的家園。
將高端藝術作品直接輸送到邊遠鄉(xiāng)村,辦到幾乎沒有幾個人在讀書的地方,這之間的落差過于巨大,實際效果更不敢恭維,我一直持懷疑態(tài)度,好幾次想向仁民提看法,看到他如此認真如此投入地在做,又不忍心打擾。這個事已經遠遠地超出了《浮霞郡》,超越我們當下可能的想象力。時至今日,每次回去射中村,遠遠望見那塊高高樹起的孤零零的鐵皮招牌,看清楚上面他奮筆捷書的“菱湖國際藝術家村”幾個大字,一股落寞、悲壯、蒼涼交雜的情緒會猛然襲擊,一支招牌,仿佛一只駐足散舟的寡鳥,引頸四顧,輕啄羽翼,全然不覺四野之曠寂,一副孤芳自賞的模樣。
起初,看著他的大把時間精力都耗費在這些事情上,很為他可惜叫屈,對一個畫家甚至一個綜合藝術家都是一種損失,特別是《浮霞郡》,基本上是屬于一個公益性的項目,我是始作俑者,更是自責不已。后來看著他投身一個人的藝術公益機構,在菱湖建藝術家村,那么不計得失義無反顧,開始有所感悟,他內心的藝術世界,他對藝術與人生的哲學思考,恐怕要比我們許多人的理解博大精深,其志向也高遠許多。
2007年,我們共同認識了吳迪(Willardwhite)先生。這位美國人,在日內瓦交響樂團司職大提琴演奏長達35年,任該團永久性大提琴演奏家。吳迪先生有著極其高超的大提琴演奏水平,特別擅長演奏古典作品中難度極高的《巴赫》大提琴無伴奏六組曲。自1999年隨團來中國演出后,吳迪先生深深地愛上了中國文化,幾達癡迷,回瑞士后,以49歲“高齡”入日內瓦大學中文系刻苦學習漢語,憑籍出色的語言天賦,在很短的時間內熟練地掌握了中文。2007年翻譯并由香港大學錄登了王安憶的小說《叔叔的故事》;
同時還翻譯了上海音樂學院教授溫德清的歌劇《屠命》,并推動此劇在歐洲的成功演出;2009年譯畢上海大學博士生導師、小說家葛紅兵的作品《沙床》。應中國大提琴家協(xié)會的邀請,吳迪先生于2007年加入了中國大提琴協(xié)會,是協(xié)會成立至今唯一的外籍血統(tǒng)會員。憑借良好的中文表達的教學,又被上海大學、重慶西南大學藝術系及廈門大學藝術學院特聘為客座教授。從2005年開始,吳迪先生每年都會利用假期來到中國,他到過中國許多地方,在那里免費開課教學,為無數(shù)素不相認的中國學子手把手的輔導,他曾帶上有200多年歷史的名貴的意大利提琴,在貧瘠的鄉(xiāng)村、住滿病人的醫(yī)院、城市新建的社區(qū),心甘情愿地為普通的中國老百姓拉琴,為他們送去世界頂級高雅的藝術。
當年秋,仁民請他為自己的親朋和學生演奏《巴赫》,仁民幾乎是微瞌雙目聽完他的全部演奏,眼窩閃爍著濕潤;吳迪在仁民的陪伴下走遍整座蓮花島,這個高大的白種老頭走走停停看看想想,用不著任何介紹,他完全讀懂了島上的所有作品。他倆相處的日子,盡管毫無語言障礙,還是不太有語言交流,甚至單獨在一起時,也只是彼處默默地望著對方,偶爾交換一下眼神,露出會心一笑。我感到他們兩個的心是如此相通,彼此幾乎都能感受到對方的心思,語言真是顯得多余。知音難覓,他的知音更是難上難。出現(xiàn)具備國際背景的吳迪,令他欣慰。
頂著炎炎赤日,仁民為吳迪制作一塊藝術家工作室的標牌,掛在了菱湖國際藝術家村。那天仁民身穿紅色唐裝,村里掛起大紅橫幅,還買了幾掛鞭炮和爆竹,像結婚辦喜事一般,歡迎吳迪先生落戶藝術村。仁民在走廊下接受新聞媒體的采訪,興致勃勃,滿面喜氣。這一幕讓站在樹蔭里的我久久凝神,浮想聯(lián)翩。
市場化過程中,人們對金錢的瘋狂追逐,對GDP掠奪式榨取,已到利令智昏無以復加的地步。我們的民族和文化將為經濟的快速增長付出殘酷的代價,深厚傳統(tǒng)文化根基的水鄉(xiāng),天下糧倉,錦繡江南,正在經受物質對文化的無情摧殘。立志要做有擔當?shù)闹R分子的仁民,唯有拋棄名利,拋棄安適的物質生活,選擇良心的夙愿,奮起的反抗,拒絕成為社會快速發(fā)展中的犧牲品。為了讓藝術回歸它的原生態(tài),他讓最偉大的藝術家和藝術成就在最普通的鄉(xiāng)村落戶;為了喊起藝術家的良知,他在海島(舟山蓮花島)都市(杭州杭印街)辦了公益機構后,又在鄉(xiāng)村(菱湖射中村)開辦。看架勢,在這片喧囂的土地上,他恨不能在所有形態(tài)的生活模塊中搏命,以其獨立人格和自由思想發(fā)出聲來。雖不能至,然心向往之。
有人問愛默生:對一個學者最重要的影響是什么。他在《美國學者》中將答案歸納為:自然、書本和行動。愛默生不僅讀書、思考,而且寫作、演講、編雜志、辦沙龍、搞運動,以各種方式多種行動傳播其哲學思想、道德觀念和政治主張。他認為每個人身上都有自己更大的潛力,在自己身上尋找所謂的“神助”之力,要不斷努力超越自己,超越經驗世界,超越種種限制,在自己的最高峰上再造一個高峰。
仁民何曾不是有這么一份愿望?凈化這個時代的心靈生態(tài)、自然生態(tài)和藝術生態(tài)是他一個人的《獨立宣言》:造中國文人的精神家園,造祖國民族的生態(tài)大園。他心靜氣定說:“所有人會說,話說大了,其實并不大,去看我的所有作品就知道了。”我得補充一句:像《浮霞郡》這樣難落地的作品看點更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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