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鴻一瞥是人物。
仁民于本篇用筆開放大度且極其灑脫,不僅在中國水墨中是個異數,且與他自己之前之后的海量創作無一例重復,獨立創作的意志力奇酷。這一套用筆對于其他作品是屏蔽的,是專門量身度制,那些奔騰飛動極其漂亮的墨線,那些單純中透徹豐富的色澤,在這里百草叢生百花齊放,肆意縱橫抵達無所不用其極的地步。這里的筆觸如此散漫如此隨性,真像是古人揶揄的“美女不成改鐘馗,鐘馗不成變石頭”似的,隨處可覓“節外生枝”般的自然形態、“蹊徑另辟”般的出奇制勝。敗筆難免,順從自然終能反敗為勝;遇難無奈,回歸天性繼續妙趣橫生。
仁民在主體人物身上幾乎一律用重墨描繪,中鋒勾勒,側鋒造面,于濃重墨色中細分枯、濕、濃、淡、長線、短面,在法度里跳動、游戈、穿梭、撒野。終于“撥開烏云見太陽”,單調的重墨豐盈起來、有序起來、律動起來,站在本篇面前,想象仁民面紙運筆時的身姿體態:傲視,律動,一瀉千里,舞之癲狂。感動之情猶然而生:他是唯一的,唯一的心性唯一的筆墨唯一的作品。有人提出一個觀點,大寫意到了二十世紀就結束了,最后一位就是齊白石,他跨過了文人畫一步,把大寫意畫完了。那么今天仁民用了近乎潑墨、飛筆這樣的繪畫狀態,揉入現代繪畫諸元素,是否算是另類的人物畫大寫意?此篇融通書法筆意的人物用墨已經獨步走遠。
是西方透視學在水墨大場面中的經典展示。“千里”是框是尺碼是意象是宏大敘事是千古奇冤,通過主體場景(有一至五個塊面)、過渡場景(分兩個塊面)和遠景(亦兩個塊面)三個層次,有機地使整個畫面豐富靈動進而渾然一體。仁民最得意是總體構圖:將包括遠近人物、干硬山石、道具草木等幾乎全程所有的畫面元素統領起來,隊伍在五分之一畫面后開始虛化處理,此處略加西畫的方法,免勾勒,重質感,將更為龐大的嘈雜無序的“餓殍”隊處理得不溫不火、空靈敦實,成千里遙遠之景象。轉瞬間,整幅作品被巧妙地組合為若似扭舞前行的大龍,兼備氣勢、動態、厚度、力度,散而不碎、巨而不滯,增加了次塊間的連慣性,打破了主塊的單一性,不經意間使作品找到了一個更高層面的意象,即:中華民族,龍的傳人,不屈不撓,從苦難中昂起頭顱挺起胸。
是滲透素描、光影這些西學手段在水墨人物中的創造性運用。現代水墨人物畫要求滲透西學傳統手段,這就需要一個流程,仁民創作本篇根本來不及速寫、素描、供寫生模特,也沒有依仗任何圖片資料,捕捉人物形象全憑積累,直接靠毛筆著墨一筆成形。為解觀者不可思議之惑,完成全圖后,仁民按滿紙信手揮就的水墨形象,做過以鋼筆返回素描稿的教案式解析,光影畢現,栩栩如生。十年磨一劍,長期浸淫于畫者的角色定位,養成視覺藝術家觀察、捕捉對象的高超技巧,隨時隨地無論采用何種工具,信手拈來即能無拘無束地塑造對象,這是仁民塑造“餓殍”群象的基本功力,無以倫比的看家本領。
在中國水墨人物畫廊里,這一群面黃肌瘦、容顏憔悴、衣不蔽體、步履維艱卻又孤傲特立、蒼涼堅毅、仙風道骨、欲說還休的人物,與仁民擱置在蓮花島的佛陀同,一個個都是羅漢像,無論身份、藝術表達都是全新的另類,帶給畫壇的是一股清新的氣息。混在晉唐以降的人物造像群中間,是強烈對比,比肩在《愚公移山》、《流民圖》這樣的名篇側旁,是一任群芳妒。一切都在應驗羅丹:“一個病態的緊張面容,一個罪人的局促情態,或是破相,或是蒙垢的臉上,比著正則而健全的形相更容易顯露它內在的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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