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林說得如此懇切,槿生卻仍是猶猶豫豫下不了決心,放棄又怕錯過,這喬榮的外在條件實在是太適合他了,就好像為他量身定做的一件小襖。但是,若要立馬敲定下來呢,槿生卻又覺得不合心意,似乎這小襖里面絮的不是軟綿綿熱乎乎的棉絮,而是夾著一層粗糙的草紙,讓他心里隱隱地感覺不舒服。
過了兩個禮拜,槿生還拖著沒有約見喬榮,張姨每天上班下班見了他,臉上就淡淡的,像有氣似的,全不像以前老遠就笑呵呵地喊著小郭小郭。槿生見她這樣,覺得倒是很對不起她。
誰知過了幾天,喬榮卻打電話給槿生,約他在倚翠樓吃晚飯。槿生拿著電話心口發緊,“呵呵”兩聲,話都不知道怎么回。喬榮卻在電話里細細地叮囑:“小郭啊,你曉得那倚翠樓在哪里嗎?哦哦哦,不曉得啊?是是,那倚翠樓位置比較偏僻,不好找呢。你記住啊,就在保險公司后面,你到了保險公司岔路口往左拐,拐進去一段路,看見一棟叢竹子,后面就是了……”槿生聽著喬榮的叮囑,再“呵呵”兩聲,也沒說什么話。喬榮自己熱情地說了一通,見槿生卻沒有順著她的話題回些話,只是不明其意地呵呵著,便也只好悻悻地擱下電話了。
槿生放下電話,呆坐著全神想這事,雖然自己算是答應去了,但心里好像還是在徘徊。胡思亂想一陣,忽然覺得這個倚翠樓不像餐館,倒像是妓院似的,怎么喬榮竟選了這樣的地方約會,她的品味是不是太低了?轉念又想這倚翠樓也不是她取的名字,到那里吃飯的人多了,人家品味都很低么?
至于去不去赴這個約會,一方面槿生大費躊躇,但是到了下班后,他卻似乎被一股什么力量驅使著,迫不及待地趕去倚翠樓,他也不知道這是為什么呢。
到得倚翠樓,推門進包房,喬榮已點好菜在等著,這倒讓槿生覺得有點感動。但是落得坐來,抬眼一望,卻見喬榮今天為了赴約更加狠狠地時髦了一番,這就離槿生理想中的淑女形象相去更遠了。
槿生看了看她,只見她穿了那種上寬下窄有著寬大衣袖的怪模怪樣的衣服;頭發用發膠固定豎起聳立在頭頂,仿佛美國自由女神那般樣子;臉上身上,脂粉、口紅、眼影、項鏈、手鏈……統統披掛上陣。這副樣子,倒讓槿生聯想起荷槍實彈沖鋒陷陣的士兵,他的心情就放松不開來。
接下來兩人一起吃飯,談些瑣碎的事情。先是品談桌上菜式的味道,互相問了你愛吃什么,兩人都說了,沒有什么相同。接下來可說的無非是單位和家里情況,喬榮靦腆著臉,把家里的情況斷斷續續地又說了一遍,跟張姨說的差不多,槿生也覺得沒什么意思。
不知怎的,槿生和喬榮約會,卻突然想起靈芝。以前跟靈芝在一起,說的也是些雞毛蒜皮的事,但是卻覺得非常有趣,常常說得難舍難分,而現在跟喬榮說這些就覺得無聊,他也不知道為什么會這樣。
喬榮卻也知趣,見槿生并沒表現出什么興趣,一副強打精神的樣子,只略動了幾下筷子就說吃飽了,站起來要走。槿生忙說:“怎么就吃飽了?菜還有許多呢,不多吃一點么?要不多坐一會嗎?”喬榮卻不再理會她了,各自邁腿離去。
槿生只得跟她出去,掏出錢夾去付賬,喬榮卻轉過身,沉臉道:“賬我已付過了。”槿生忙說:“怎么能要你付呢?”喬榮淡淡說道:“今天是我約你,再讓你付賬,我就擔著騙吃騙喝的嫌疑了。”
誰知這句話倒激起槿生的興奮,他心里一喜,覺得這個妹子也有人情練達的聰慧,倒是自己小瞧她了。這一轉念,他的精神上來了,態度立馬熱絡許多,忙笑道:“那好,我的錢就留著下次請你一樣的。”
喬榮看出槿生對她無甚興趣,也不理會他這話,默不做聲走出門去。槿生跟在后面,殷勤問道:“時間還早,去哪里玩玩嗎?去看電影嗎?”喬榮端著架子說不去,槿生明白如果就這樣分手,那自己就失去她了,以后也不會再有機會。他驀然覺得舍不得,就緊跟著她再三央求,喬榮才同意看電影。
兩人坐到電影院,喬榮臉上仍是淡淡的,槿生明白這是報復他吃飯時的無精打采。他便起身去到電影院門口,買了包瓜子和幾只香蕉拿進去,自己剝好香蕉遞給喬榮,見她臉上仍是沒有松動,不知為何,槿生心里就有些忐忑起來。
不久,廣林有事回去一趟赤山寨,聽說槿生娘一直病著,就買了點禮品去看她。他見了晴娥,愕道:“伯娘,你怎么瘦成這樣?你這病可得抓緊治啊!”晴娥嘆氣說道:“唉,還治什么,你不知道我這瘟病花了槿生多少錢!槿生都被我這烏龜背上不長肉的命給拖累了。”廣林忙把話勸慰一番。
晴娥見了廣林,自然想起槿生,感慨道:“廣林啊,你可真有福氣,你比我們槿生還小兩個月呢,就早已成家立業諸事圓滿。你看槿生還在水中漂著,我們家你有什么不知道的?家里是幫不上他一分錢的忙了,全指望他自己。城里成親又不比我們村寨,頭一宗房子就是難事,槿生又存不下錢,你說怎么辦呢?”
廣林笑道:“伯娘,你可真肯操心啊!你放下心好好養病吧,槿生的事你不用記著,他在外面吃香得很呢。這會人家就有一個妹子要白給他啦,人家有房子,又不要彩禮,還是以前副縣長的妹子,倒是槿生在那里嚕嚕嗦嗦不想要呢。”
晴娥突然聽見這個話,倒以為自己聽錯了,直著身子呆在那里。開敬也精神一振,忙湊過來問廣林話,廣林就把槿生和喬榮的事向二老說了。誰知晴娥不信,苦笑道:“唷唷唷,廣林伢子,你可真會寬你伯娘的心啊。古言道,一聲銅鑼天下響,我活到這一把年紀,還沒聽說誰家養了女娘白給人的呢。嘿,要真有這個事,我哪天閉眼都放心呀。”廣林就道:“伯娘,你不信嗎?等下次槿生回來,你去問他。他要說沒這事,你拿大耳光煽我。”晴娥這才將信將疑,開敬又問了廣林許多話,廣林把知道的都告訴了他們。
廣林走后,二老又嘀咕了一陣,開敬還是說沒有這個事:“若有這樣的好事,我們槿生還會不愿意嗎?你說槿生是潲水喂大的?”晴娥卻巴不得這事是真,不愿意它是假的,睜著眼反駁道:“你說要沒有這個事,廣林為什么這樣說呢?”
后來他們左想右想,還是覺得廣林不會騙他們,兒子就是得著這樣的好事了。他們就更加著急起來,擔心槿生猶豫,那妹子就生氣不要他了。人家縣長的妹子,該是有些傲氣的,能由得槿生這樣想要不想要的嗎?
開敬二老得了廣林的話,再不能放下,恨不得馬上叫了槿生來問明白。他們商量來商量去,決定趕緊打電話叫槿生回家一趟。槿生接了二哥從村里打來的電話,以為娘病了,帶點錢立馬回去。他回到家見娘雖有病容,卻與平常也沒什么不同,好像不是病了,就納悶爹娘叫他回來到底有什么事呢。
晴娥往常見了兒子,總先要問寒問暖一番的。這回事情緊急,事關重大,她就把那個俗套免了,辟頭就問:“槿生,廣林說的那個事可是真的?”槿生一愣:“廣林說了什么事呢?”開敬怕晴娥嘮叨半天說不清楚,就把廣林說的那些話和槿生說了一遍:“槿生,跟爹說實話,這事是真的嗎?”
槿生聽見問這個事,慢條斯理坐下來笑道:“你們叫我回來,就是問這個事啊?”晴娥急道:“這個事還不是大事嗎?到底有沒有這回事呢?”槿生就展開臉羞羞地笑。爹娘見他這樣開心的笑,可見廣林說的話是真的,心下大樂。開敬忍不住問:“現在定下來了嗎?”槿生笑笑說:“還沒呢,我覺得還要考慮考慮。”
開敬的心里就不由得來氣,嘆道:“槿生啊,不是我說你,你怎么讀書讀成了書呆子?這天上掉下金元寶到你腳下,你還要考慮考慮要不要撿嗎?”槿生聽了“噗哧”一笑:“爹,這不是一回事,我覺得那個妹子有點不適合我……”
開敬再聽不下去,急道:“人家縣長的妹子還不適合你?你要娶省長的妹子嗎?”槿生又一笑,倒覺得爹說話挺有意思。開敬也不容他說話,又道:“你倒說說,人家妹子有什么不好?瞎眼還是拐腳?”槿生笑道:“瞎眼拐腳倒沒有,我、我覺得她太時髦太嬌氣了。”
開敬被槿生的話噎住,愣了會忍不住開口大喝:“槿生,你怎么什么都不懂?這時髦就是好看!哪個男人不喜歡娶好看的老婆?你倒嫌人家時髦?”晴娥也忙接過開敬的話:“是啊是啊,時髦就是好看,年輕妹子誰不愛個好看?嬌氣怕什么?她嬌氣你不會哄著她嗎?你下了班也沒什么事,你又不養一只雞不養一只鴨的,有個嬌氣老婆要哄倒有事做,省得去打麻將打撲克賭博!”槿生又被娘的話逗得笑個不停。爹娘老了,倒成了小孩子,說話非常好笑又有趣。開敬二老可是笑不起來,他們篤篤地看著槿生,眼里神色充滿了對兒子的嗔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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