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相思的滋味

　　言者無意，聽者有心。幾天來，徐老師讓我吃驚的那句話一直縈繞腦海中揮之不去。

　　我是不是真的喜歡上了一個人了呢？我這么思考著的時候，悄悄然發現自己是有那么一點不對勁了，而且這種感覺竟是越來越強烈。

　　那天，她（人事小姐，現在的品檢員）倒班。當從那臺機臺上看到的不是她而是另外一個身影時，我頓感失望失落，那一整天我都好像丟了什么魂似的。

　　晚上，我失眠了，興奮中夾雜著不安，整夜都似睡非睡。我真正徹底明白：不知從哪刻起，我竟是不知不覺愛上了一個人。

　　以后的日子，那是一種什么滋味，說不清也道不明。只希望能多看到她的身影，多聽聽她的聲音，哪怕隔著老遠也好。可是走到她近前卻是那么緊張害怕，無所適從，情怯的人啊，竟是邁不動腳步。

　　該死的倒班，那么令人厭惡，以前怎不覺得？看看我倒到她那個班次時，沒兩天，她也倒班了，真糾結呀！同在一個廠一個車間，竟是白天晚上，怎么令人惱怒？

　　有人說，塵愁煩憂多起來時，工作是最好的調節劑；我說還要加上一樣東西——書。因為工作之后呢？置身于書中，或可忘憂或可沉思默想或可飄飄然，人生有什么不可暫拋下呢？

　　幸好徐老師走后，我一個人工作更緊張，況且我又是書迷之一。許多的日子就這么過來了，許多的煩憂就不了了之。

　　有事可做，心事就沒了；有事可做，我們就不會自尋煩惱；有事可做，你還有什么問題解決不了？

　　可是相思的人，那就不同了，否則就不會有“茶不思飯不想”這個詞語了。

　　相思的人，如果你是飲者，當然可去醉酒，醉上他三天三夜；可醉后呢，只要不死，總有醒來的時候。

　　相思的人，當然可去做工，可工作之后呢？相思的人，如果你是書者，當然可去賞書，可書中又有情境，書中也又有相思，豈不更令人相思？

　　她是個別樣的人，本就不多話，自從出事后，更少與人交談，即使因某種必要說上幾句，也是端重的，不經意間流露出一種淡淡的靜。每見她干活，一樣的不疾不徐，默默拿著一雙鞋子細心得就像在欣賞一件古雕，溫柔得直叫煞人嫉妒、心疼。干完活，她就靜靜地靠在那兒，悄無聲息地超然于天地外，像是沒她這個人。

　　可是無論她在哪兒，哪兒都放出光芒。

　　像她這樣的人，該不要出來做事的，而應靜立于精致的陽臺上，看雨后青山、彩虹斜陽。

　　那一次，是交接班的時候吧，我嘴里哼著歌曲，手握翹模具的鐵棍有一搭沒一搭地往機臺上敲。敲著敲著，鐵棍后頭輕輕的像是碰著了什么柔軟的東西。我不在意，管它呢，仍在敲。

　　可敲來敲去，后邊總覺不對勁，如芒在背的。我轉頭去看。不看不打緊，一看，嚇了我一跳，忙不得讓開——她就靜靜地立在我身后，雙手懷摟著工作用的東西——似是站了好久了。

　　“怎么搞的，怎么搞的。”我嘴里喃喃嘀咕著，連忙道歉，“對不起！對不起”并且很經意地盯了她幾眼。

　　大概她被盯得有點不好意思了，慌亂中她把懷里的東西往機臺柜上一放，結果竟是放錯了地方——

　　極快的，她重新把東西放好，拾起一只鞋子檢查起質量來。

　　這是個冷美人，面無表情的，別想從她臉上看到什么。可我不也一樣嗎？雖狼狽，卻也裝模作樣的。

　　事后，我問當時在旁的梁光：“她不是在另一機臺嗎？怎跑到這兒了？”

　　“換機臺了，前幾天調整的。”

　　“有人在身后，怎不告知一聲？”

　　梁光不說話，只是笑。真是氣死人。

　　廠里女職員多，大多數的女孩子都活跳得緊。男孩子有什么，女孩子削尖腦袋也要鉆進來鼓搗一番。無論相識不相識的，拳來腳去，打情罵俏，鬧得雞飛狗跳，那聲音甚至蓋過男孩子，笑得放肆放肆的。

　　有一次，我站在旁邊并沒加入到“圍中去”，結果背后還是吃了一記重拳，恰敲在骨頭上，痛徹心肺，幸好我當時回頭看了看發現是個女的，要不然一腳回敬過去，不捅出什么亂子也會有人說我不知憐香惜玉了。

　　給我一拳的是個管理倉庫的女孩，我們領料經常與她打交道。梁光說;“我觀察她好久了，我覺得，這個人對你有意思。”

　　可我根本沒往那方面想，更不用說喜歡了。還是閃到一邊為好，免得把別人的火燃起來又滅不了。

　　還有一次，是午餐休息時間吧，我們工程部幾個人正商討新產品的質量問題，那邊推推搡搡過來一群女孩子，其中就有管倉庫的那位。我們讓開了一條道，她們卻不買賬，故意互相擁擠著往我們身上撞，拿鞋直踩我們的腳，弄得我們手腳無措。結果一不小心，我的眼鏡不知被誰一碰——掉到了地上，又勞哪位小姐來回幾腳——就成碎片了。

　　小姐們說愿意賠，可我當然不能那么小氣了。怪就怪在我跑遍了公司周圍的商店，結果是什么都有，就是找不到眼鏡店，害得我幾天來看東西都模模糊糊的。看來做眼鏡生意賺不了大錢。這里的人也真是可以，賺不了大錢的生意他們是懶得去做的。只有她，總是無言地靜立于圍中外，冷眼看盡人間恩怨。

　　作家三毛曾說過這樣的話：“看不順眼的，億萬富翁不嫁；看得順眼的，億萬富翁也嫁。”這話真是妙極了——你喜歡怎樣的人呢？看得順眼的！想來，世人都是如此吧。

　　枉活了一二十歲，愣是不知哪是自己愛悅的，她恰如一面鏡子，大概安靜與有禮教就是自己所愛悅的吧。

　　也不是其他的女孩子不好，只是自己乃桃源中人，不知有魏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