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掃了皇后一眼,淡淡地笑了:
“既是家宴,就不必過于拘謹,說什么恩典不恩典的;行啊,都不用行禮過去、行禮過來的,就在自己座上舉舉杯就成。”
一時間,席間一片燕語鶯聲,皇帝一直保持著淡淡的微笑,對每位嬪妃都和藹地點點頭,舉杯在唇邊略略抿一抿。
皇后一直在一旁觀察,心想:看來還真是沒一個入了他眼的;難道,他對年氏竟不能忘情到了這個程度?!
不過,他至少比世祖章皇帝強多啦!(注1)這樣也好,大概不會再有專寵一人的事了吧?若能做到雨露均沾,是最讓人省心的啦!
皇帝與每位嬪妃都喝過了,轉頭對皇后道:“鳳兮必定也要敬朕一杯?”
皇后忙起身,舉起酒杯道:“臣妾祝皇上萬壽無疆、龍馬精神!來年,讓妹妹們為皇上和我皇家開枝散葉!”說罷,飲了杯中酒,笑著望向皇帝;
皇帝唇邊的笑意漸漸隱去,盯著皇后的目光也隱隱透出絲絲冷意,讓皇后很是尷尬、又有些委屈;不知所措地望著皇帝,極力維持著臉上的笑容;
皇帝終于緩緩舉起酒杯,在唇邊碰了碰,皇后這才松了口氣,謝恩落座。
入夜,皇帝呆坐在暖閣里,下意識地把玩著腕上的佛珠,久久地陷入在沉思中;直到蘇培盛輕手輕腳地走近前來,想替他換茶,他才低聲說道:“你將那個冊子——就是如玉一人的那個,拿來讓朕瞧瞧。”
蘇培盛躬身道:“嗻——奴才正好今日拿出來記昨兒的日子,您瞧瞧,在這兒呢。”說著雙手奉上。
皇帝接過冊子,一頁頁慢慢翻看,臉上神情越發凝重;將冊子遞還給蘇培盛,好一會兒才低低地、自言自語般嘆道:“難道。。。朕真的老了?!!”
蘇培盛猶豫片刻,試探著道:“皇上,不知柳娘娘她。。。會不會是她。。。”
皇帝渾身一震,眉頭皺得更緊,默默不語。
蘇培盛再次試探著道:“要不,奴才明日將幾位新主子的牌子呈上來?”
皇帝一揮手,不悅的道:“你個多嘴多事的蠢奴才!這種事,也要你來替朕操心?!滾一邊去,少來煩朕!”
蘇培盛忙賠笑退到墻邊,皇帝又陷入到沉思中。。。
第二日,皇帝起得比平日晚一些,欣然急于見到他,早早地到了養心殿,皇帝剛剛才用了早膳,略感驚訝地把她又趕了回去,她只好乖乖地回屋呆到午后才重新回到養心殿。
整個下午,欣然都覺得皇帝心事重重,還時不時望著自己,若有所思的樣子,讓她心里不停犯嘀咕:
這是個什么情況???查嗣庭案之后的這段時間,應該是很平靜的,朝政國事上不會有什么讓他為難的呀?
難道又是因為自己?可昨天一早自己離開時都還是情意綿綿的呢。。。
謎底在晚間揭開了。
皇帝在處理了不多的幾份折子后,對欣然說道:“如玉,朕打算冊封你為嘉貴人。”
欣然瞬間石化。。。好一會兒才緩過勁兒來,緩緩跪在皇帝面前,一字一句道:
“皇上,您說過。。。您金口玉言。。。我只求能常常在皇上身邊伺候,別無所求!求皇上成全!”
說著叩下頭去,淚水已悄然橫流成一片!
皇帝聲音微微顫抖:
“朕打算冊封你之后讓敬事房呈上嬪妃的綠頭簽。。。你受封之后,新進宮秀女就不會有機會在你之上。。。朕對你的心,你總該明白?!”
欣然一下抬起頭,淚眼朦朧地望著皇帝,極力綻開一個笑容:
“皇上,我早就說過,我是世上最幸運的人!。。。您放心,我會謹守宮女的本份,絕不會給任何人添亂!”
皇帝霍地站起身,惱怒地低喝:
“你!你到底懂不懂朕的心?!你早就是朕的嬪妃、朕的女人了!你還想做回宮女?!!休想!!!”
欣然忙膝行幾步,抓住皇帝的手,急切地道:
“皇上息怒。。。我又說錯話了。。。您怎么責罰我都行,可就是別生氣。。。若是因為我惹您生氣,我是永遠都不會原諒自己的!”
皇帝又氣又急地一把將欣然從地上拉起來:
“你這個傻子!你。。。你難道不知道后宮既有子憑母貴、又有母憑子貴?!你到現在也沒有子嗣,若是其他人有了。。。別人就可以成為一宮之主,你那時難道還做宮女?!!”
欣然努力笑著道:“皇上,我知道。。。您對我已經有非常之恩。。。我得皇上獨寵這么久,已經是不應該。。。后宮各位——”
咬咬牙,硬逼著自己吐出后半句話
“——姐姐妹妹們,都是皇上的——妻妾,無論誰為您添子嗣,都是——我等的福分、都是社稷之福;這點道理我還是懂的!至于誰是后宮主位,我真的覺得沒關系——我只想要常常見到皇上!不管做什么!”
皇帝輕嘆道:“你。。。還這么年輕,朕。。。已是近知天命之年,若是——”
暗暗狠狠心道:“若是你一直沒有子嗣,將來。。。朕萬年之后。。。你至多是個貴人。。。朕不想這樣委屈你!朕。。。想讓你做妃、做貴妃!”
欣然的淚又洶涌而出:“皇上,若是這世上沒了您,我也不會留下!”
心中不禁想到看起來仿佛還遙遠的雍正十三年,頓時又是哀痛、又是決絕,不禁哭出聲來!
皇帝再一次無比驚訝、無比震撼地望著欣然,猛地一把將她緊緊摟在懷里,落下淚來:
“你怎么這么傻?!!朕以為自己的性子最是剛烈,沒成想你竟比朕還要剛烈!罷罷罷,朕就隨了你的心思,你還做你的近侍宮女吧!你一天沒有子嗣,就一天隨你,想做什么做什么!”
欣然哭得更加厲害,軟倒在皇帝懷里,皇帝一時手忙腳亂,不知該如何哄她才好,索性又一把將她橫抱起來,大步走入后寢;
輕輕將她放上御榻,側身撫拍著她,低低道:
“好如玉,別哭了?朕不會哄人的?怎樣才可以讓你不哭?乖,別哭了??”
見沒有用,躊躇了一會兒,突然一拍大腿,佯作威脅道:
“再哭?再哭朕可不客氣了——你忘了你是怎么向朕討饒的啦?!你若再哭,朕今夜定不饒你!”
欣然聽了這話,終于忍不住破涕為笑,一邊輕輕地在皇帝的胸前捶打,一邊低低道:“皇上,您這樣是不想做明君圣主啦?!不想做世上最偉大的帝王啦?!”
皇帝這才松了口氣,換了調笑的語氣道:“朕已經在你心目中是世上最偉大的帝王了,還沒有之一、只有唯一;皇帝都做到極致了,還有什么好擔心的?!”
兩人會心地對視,隨即一起放聲大笑。。。
注1——世祖是順治皇帝的廟號,章皇帝是謚號。正史記載順治帝死于天花,但甚囂塵上的傳說是,順治帝因為寵妃董鄂妃之死而心灰意冷,拋開江山社稷,出家于五臺山;因此康熙皇帝在位期間才會多次前往五臺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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