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五,學員隊里組織了一次聯歡晚會。大家都是剛入校,彼此不熟悉,回此這頭一次正式亮相就成了一場“超男超女PK”的晚會,通過晚會,展現才藝,吸引更多的眼球,贏得更多的支持率。好多志士仁人,通過這個小舞臺,走上了學員隊政壇的大舞臺,成為呼風喚雨威震一方的勢力。那一年最流行的歌是鄭智化的《水手》。只見一個個小伙子南腔北調地嚎著不同版本的《水手》。
這時,““寶釵””出場了。
她一身戎裝從容地走上舞臺,給大家敬了個軍禮,說道“我給大家演唱一首歌,歌的名字叫《誰說女子不如男》”
“寶釵”清唱起來,聲音高亢,婉轉,如同向空中拋了條彩帶,然后在上面掐金邊走銀線繡出一朵美麗的花兒。花兒一朵朵綻放,剎那間變成滿園春色。
頓時間,滿場彩!
我看傻了,張大了嘴巴,口水流了一大灘,足有半斤多。
自從一曲《誰說女子不如男》成名后,“寶釵”便在粉絲團的頂禮膜拜下成為我們心目中的花木蘭,巾幗英雄。“寶釵”以其穩健的步伐,從班長、區隊長,成長為我們的團支部書記、黨支部書記。
但“寶釵”卻從來沒有流露出一點明星大腕的譜兒,也沒有官老爺的架子,她總那樣平易近人,未說話便笑成一朵花兒。
而我呢,在她面前總是要臉上堆笑,嘴上抹油,賠著小心,書記長、書記短地叫著。
但我是不甘心這樣下去的,我想改變我的現狀:學員隊里草根人物這種地位:政治上,我是不結盟運動的發起人,不愿加入幫派之間的勾心斗角,所以我被邊緣化成弱小的草民;“學習”這件事從來是她對我含情脈脈而我卻不懂風情四顧而言他的。我的成績很爛,常讓老師叫去談心,這很傷我這已經被蹂躪得如同手紙的自尊心。其實老師哪里是談心,簡直是訓斥,心靈的拷打。巨大的心理反差迫使我在“寶釵”面前只能是仰視,只能是懷著一種敬畏的心遠遠地望著她,卻從來不曾有過什么非份之想。這種感覺我在工作后也曾感受到過。那是在北京的秀水街雅寶路,我遇了一個烏克蘭姑娘。當她從我身邊走過時,我如同被施了“定身法”、點了穴道,一腦子的俄語俏皮話兒都憋在嗓子眼兒里,只能張大嘴巴傻傻地看著一頭長長的金燦燦的卷發飄舞著消失在人海中。
但是“非份之想”卻在我心田中破土、萌芽、壯大,逼迫我扛著斧頭要開辟條路,闖出番事業,去爭取和“寶釵”平視的權利。
而當時唯一能找回點自尊的就是文學了。在我周遭的文學青年,康慨激昂之后,搓了搓身上的泥球,搜腸刮肚絞盡腦汁輾轉反側,熬出一碗酸臭難咽的酸菜湯,總是能換來政委的垂青,女孩子的青睞的。
在九十年代初的軍校校園文學中,“朦朧詩”還是一定影響力的。那個時代的文學青年,總要哼幾句什么“黑夜給了我一雙黑色的眼睛,我用黑色的眼睛尋找光明。”如果不這樣,就應了街邊修鞋老頭兒的那句話,“不夠格調”。而我要反其道而行之,我的詩是“豪放派”。
我的第一首“豪放派”詩《拜訪黃河》如十月懷胎一朝分娩般呱呱墜地。如帝王將相天賦異秉的第一次啼哭,這首詩一經問世,便引起了轟動,先是在隊里的高音喇叭里由我隊的兩位專業播音員來念,然后上了校刊、西京的廣播電臺。我走進公眾視野,成為開創校園詩歌新時代的青年詩人,周圍男男女女的目光,由單一的輕蔑逐漸變得混濁了,其間摻雜了羨慕忌妒恨。
小獲成功后,我終于昂起低垂的頭,腳步也輕盈起來,說起話來也指手畫腳、聲調也高了八度,壓抑已久的我終于可以豪放一把了!
晚上,我喝得暈暈糊糊地,闖進了自習室。莘莘學子們正在自習。
“輕輕的,我走了,正如我連滾帶爬地來,我輕輕揮手,不帶走一顆酸菜。”我故意裝作很憂郁地嘆氣,低吟,仿佛一位朦朧派的詩人。
頓時間,教室里如同炸了鍋,哄堂大笑。
“黑夜給了我黑色的眼睛,我用黑色的眼睛尋找黑色的煤球”
又一次哄堂大笑。
我更加放肆了,干脆脫下了襪子,從褲兜里掏出一張皺皺巴巴的一張紙,開始了叫賣:“有哪位美女給我洗了這雙酸臭的襪子,我就把這同樣酸臭的詩獻給她”。
教室里的空氣突然間凝固了,然后一陣騷動,緊接著,數不清的鉛筆、粉筆、黑板擦、膠水,一些可以作為巡航導彈的物體在美帝國主義的全球精確定位系統制導下沖我飛來。
啊!我中彈了。
醉酒大鬧自習室,這一事件說大就大,說小就小,一旦傳到學員隊領導耳中被領導定性,就變得性質很嚴重,影響很壞。我一下子跌入了在大學時代的第一個波谷。先是隊長把我叫去,電閃雷鳴,風雨大作一番;然后是政委從頭到腳批了一通,陰風徹骨;緊接著,文學協會里的“朦朧派”又借題發揮向院方對我興師問罪,北風那個吹,雪花那個飄。
郁悶!我仿佛掉進了一口深井,而別人正在一鍬一鍬地填土;又如同被關進一間鐵屋,而任我干嚎、嘶喊沒有人知曉。
然而,這還沒有完,災禍總是一對雙胞胎,結伴而行的,這就是禍不單行的道理。
一日,我喝了點小酒,滿懷愁腸地往宿舍走。秋風漸起,樹葉嘩嘩作響,我不禁詩興大發,大喊大叫起來:“三千里路云和月,我今邁步重頭躍;重頭躍,心似式鐵,不破樓蘭不回還!”
“站住!”一個聲音低吼道。
我尋聲望去,只見一個瘦高個兒站在那里,手臂上帶個“箍兒”,原來是學校檢查軍容風紀的。
我站住了。
“學員證!”“瘦高個兒”命令道。
我乖乖地交出學員證。
“站在這里!”“瘦高個兒”命令道。
“我怎么了?”我的酒還沒有完全醒,問道。
“你酗酒鬧事,在校園里喊叫,擾亂校園秩序。跟我到校軍務處。”“瘦高個兒”鐵青著臉,一字一頓地命令道。
我正要搶白幾句,“瘦高個兒”一個箭步就要拉我的肩章。我本能地反抗著。
這時,“寶釵”率領著娘子軍趕來了。她問明情況后,迅速展開了拯救大兵的行動:她回到隊里找到當時在那塊地盤上有頭有臉的人物出面說情,談笑間強弩灰飛煙滅。我終于獲釋了。
在我最潦倒時,能有人出手搭救,這份人情,我是永遠還不完的。若干年以后,我每想起這件事來,很是感激“寶釵”的搭救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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