渴暫時解決,隨之而來的是餓。水波記得6天前吃下最后一塊壓縮餅干,此后就沒再吃任何東西。嗷嗷待哺的胃痙攣著,可怕的饑餓啃噬著她,眼睛發花,身上冒虛汗。虛脫,連抬手的力氣都沒有。她覺得自己就要不行了。
“阿欣,我餓。”她痛苦地呻吟,現在水手長就是她的保護神。
“知道,”欣榮仰臥著,有氣無力,“我也一樣,餓得難受。”
“有------有什么好吃的嗎?”
“你說呢?”欣榮反問。
“我不知道,知道了還問你。”
“讓我想想,”欣榮沉吟,“哦,我們可以釣魚。”
“釣魚?拿什么釣?”
“用魚鉤呀,”欣榮坐起來指著救生工具箱,“這里面有供遇難用的魚線和魚鉤。”他取出魚線和魚鉤。
“用這能釣到魚?”水波不信。
“當然,海里魚很容易上鉤。”
“釣上來怎么辦?”
“還用問,吃呀。”
“就吃生的?”
“怎么,還想紅燒、油炸?”欣榮瞥她一眼,“你沒吃過日本料理生魚片?味道忒鮮。”
“好吧,”她對生的東西不感興趣;可也只能如此。
“現在就缺一樣東西。”欣榮拿著魚鉤。
“啥?”
“魚餌,沒有魚鉺魚不會上鉤。”
“拿什么做釣餌呢?”水波想不出。
欣榮也絞腦汁。忽然他叫一聲:
“水波,你看。”
“什么?”
“你看,救生筏門口。”欣榮輕聲。
果然,水波看到一只很大的鳥兒立在筏門口。奇怪,它從哪來呢?這么多天,除他倆,海天間她沒看到另外的活物,現在竟然有一只鳥來作伴,她不無興奮。
鳥兒也發現他們,昂著脖子,轉動眼睛,好奇地望著他倆。
“它一定飛累了。”欣榮分析,“我去逮它。”
欣榮爬向門口,鳥兒果然累了,也不動彈。欣榮一把抓住它,鳥兒吱、吱叫了兩聲。欣榮愧疚地說:“鳥兒,鳥兒,為了活下去,咱們只能讓你犧牲作貢獻了。”他用水手刀斬去鳥頭,一股溫熱殷紅的血從管腔里冒出來,他仰頭吮吸。
水波呆楞著。
“你也喝一點。”欣榮將淌血的鳥遞給她。
“我------我------”水波畏縮,“我不行。”
“你行!”欣榮大聲,“為了活下去,必須喝!這血有營養,能滋潤胃,來吧,勇敢些,張開嘴巴。”
水波張大嘴閉上眼睛,欣榮將鳥血滴在她嘴里。她感到一股溫熱、咸腥的液體,通過喉嚨食管流進胃囊。奇怪,胃竟接收了,停止痙攣。
喝完血,欣榮拔去鳥的羽毛,將肉剝下來,除留少許作魚餌,兩人分食其余的。
這真是茹毛飲血呀!水波感慨。如果不是親身經歷,她不敢想像世界上會有這樣的事情。
“其實我們祖先就是這樣過來的,咱們這是返祖。”欣榮感慨。
“不可思議,”水波抹去嘴邊的血。
“沒有什么不可思議的。”欣榮將最后一塊帶血的鳥肉塞進嘴里,用力咀嚼。“作為高等動物,人就是這樣,當你吃飽喝足時,你所想的是什么樣的食物更好吃、更美味、更有營養;可一旦陷入絕境,就像我們現在這樣,為了不餓死,死的、活的,生的、熟的啥也不顧了。聽我媽說,62年大饑荒時期,咱們鄉下斷糧,沒吃的,為活命,有人用樹皮草根填肚子。”
鳥肉下肚,饑餓帶來的虛脫和恐慌感、頓覺緩和。欣榮也來了力氣,他抓起魚鉤:
“現在咱們釣魚。”
“怎么釣?”
“你看我的。”
欣榮將一塊鳥肉固定在魚鉤上,將魚鉤拋下海。放了一段魚線,然后趴伏著觀看海面。
“這能釣到?”水波傍著他。
“你等著瞧。”欣榮自信,“海里的魚傻得很,見食就咬。”
果然,不多會魚線抽動。
“上鉤了!”水波激動地喊叫。
“知道。”欣榮胸有成足,不僅不收線而且又放了一段線。
“為啥不收線?”水波生怕魚逃掉,急了。
“這叫放長線吊大魚。”欣榮將魚線交給她,“你拉著試試。”
“哇,這么沉。”水波使勁兒,但拉不動。看來這條魚不小。
“正由于魚大,所以收線不能太快、太急。”欣榮教她,“要悠著點,慢慢來,多遛它一會,實際上是魚和人較量,看誰吃不消,先泄氣。”
水下的魚忽而將線繃得很緊,并且劇烈抖動;忽而放松,顯然它在掙扎。欣榮怕水波失手,接過線繩,緊緊拽住,就這樣堅持角逐。大約過了一、兩個小時,魚終于投降了。欣榮喘著氣,慢慢收線,水波幫忙拉,魚浮出水面。
“哇!”水波不由叫起來,那是條長約1米,有10多斤重的大魚。魚體像紡錘,流線型,皮膚呈藍色,背側有淺色斑紋,非常漂亮。水波幫忙,兩人將魚拖進筏里。水波以為魚死了,用手去摸,哪知魚猛跳一下,嚇得她跌坐筏上。欣榮忙拿起木槳,狠擊魚頭將魚打死。
“死了嗎?”水波站起來,心口怦怦跳。
“應該死了,”欣榮又在魚腦袋上狠砸一槳。
“這是什么魚?”水波沒見過。
“這叫鰹魚,是金槍魚的一種,肉味鮮美。”
欣榮將魚分解,頭尾內臟去掉,將嫩紅的魚肉切成薄片。
“這就是名貴的日本生魚片,”欣榮遞一片給水波,你嘗嘗。
水波接過魚片,咬一口,嫩滑細膩,比鳥肉好吃多了。
“這么大條魚夠咱倆吃五、六天的了。”有了食物填肚子水波放心多了。
“不行,最多吃兩天。”欣榮嚼著魚片。
“為啥,這條魚夠大的。”水波不解。
“天太熱,咱們沒有冰箱,不能冷藏。魚是高蛋白食品,容易變質。咱們要吃新鮮的。反正印度洋取之不盡,咱們天天釣。”
欣榮用記號筆在艙壁上劃了一條特別粗的杠一一第30條。
整整30天了。
“阿欣,快看那兒有條船。”水波看見遠方有條船,興奮地喊起來。
“呵,一艘捕魚船,”欣榮分辯。
捕魚船離他們愈來愈近。距離不到1海里。這是他們遇見的第7艘船。
“阿欣,快發求救信號。”水波喊。
“救生火箭沒了,拿什么發信號?”
水波緘默,陡然想起什么:
“老船長臨終前留下身上衣服,說是可以讓我們派用處。”
“對!”欣榮也想起來。“我來做個煙霧發生器。”他從座位下箱子里找出老船長留下來一堆有著難聞氣味的衣服,放在吃完餅干的空鐵皮箱里,再取出一罐供照明用的煤油,澆在衣服上,點燃,然后澆點海水,弄濕,衣服上的火苗化成一股濃煙裊裊上升。
“阿欣,你真能干。”水波禁不住贊揚。
“沒什么,水手基本功,航海救生課上學的。”
煙霧冉冉升起。
兩人瞪大眼睛,看著來船。那艘船向他們一點點靠近、靠近。近得可以隱約看出船首的英文字母。他倆深信這次真得救了,兩人心都快跳蹦出來。
“救救我們!救救我們!-------”水波揮舞雙手,用力呼喚。
“嗨!-------”欣榮也呼叫。
然而捕魚船卻轉了個90度,棄他們而去。
“啊,你們?------”水波好似挨當頭一棍,一瞬間怔住。
欣榮也覺得遭到一場難以容忍的騙局。
“啊,壞蛋,壞蛋-------”水波嚎啕,突然,跳起來要往海里跳。
“你-------干什么?”欣榮一把拉住她。
“別拉我。”水波想掙脫。
“你要干什么?”
“我受不了,”水波哭喊,“我不想活了。”
“就為剛才這條該死的船?”欣榮詰問,“我知道你心里失望、氣忿,我也如此;可為這送命值得嗎?”
“有啥值不值得?”水波淚眼模糊,“唉,整整一個月了!喝尿和海水、吃生魚,而且沒人肯救我們,這樣日子我實在受不了?她哀求,阿欣,讓我走吧。”
“眼下這日子確實難熬,可世界上經受過這種苦難的人不僅你、我,還有的是,有些人時間比這更長,受的苦更多。”
“還有誰?”水波不信。
“好,我說給你聽。首先是美國航海家羅伯遜,一天他們的船失事,他和他妻子以及四個孩子乘像我們這樣的救生筏在太平洋上漂流,渴了喝海龜血、餓了吃生魚和海龜肉,就這樣堅持37天。當然,這時間還不算長,最長的是英國作家莫里斯夫婦。我看過莫里斯寫的一本書:<大洋求生>。”
“書上怎么說?”
“莫里斯和瑪林娜喜歡航海,1973年3月的一天,他倆駕駛著一艘30英尺長的漂亮的游艇離開巴拿馬,準備橫渡太平洋到澳洲和印尼去。行駛到第4天,游艇遭到一頭數十噸重、受傷的巨頭鯨的攻擊,游艇被戳破沉沒。夫婦倆只能像我們這樣乘上救生筏。漂流途中他們先后遇上8條船,同我們一樣,救生火箭放完,沒有一條船發現并救助他們。一天天過去,筏上淡水和食物都吃完,為了活下去,他們像我們一樣吃生魚和海龜。瑪林娜生病、皮膚上生瘡,就像我們這樣苦不堪言,漂到第40天時瑪林娜失去信心,像你剛才一樣想投海,一死了之,結束痛苦。莫里斯說,確實,有時候死比活更簡單、更痛快,活著要受煎熬,死了也就完了。可地球上一切物種包括我們人類,一誕生就為生存而斗爭。在一切物種中人類最堅強、最偉大、最富有智慧,也最具有生存能力。他引用了海明威的名言:人并不是生來要被打敗的,你盡可以將他消滅掉,可就是打不敗他。他激昂:我們確實很困難;可我們能戰勝。沒有什么能打敗我們,重要的是我們不能自己打敗自已。瑪林娜被莫里斯說服并鼓舞,他們勇敢地繼續漂流。你知道最終他倆漂了多少天。”
“多少天?”水波被吸引。
“117天!”欣榮激動,“整整117天呵,他們橫渡太平洋,漂了4000多海里,最后被一艘韓國船救起。他們的事跡報紙刊載后,讀者的信像雪片似的飛向他們,贊揚他們那種打不敗的精神。”他凝望著她,嚴肅并親切地,“人家能做到的我相信我們也能做到。30天過去了,不管還要熬多少天,不管還要受多少苦,我相信咱們倆能挺住,沒有什么能打敗我們。就像莫里斯夫婦一樣,最終我們一定能得救。小波,你是受過高等教育的,這些道理我想你懂得比我多。說著,他舉起雙臂向著印度洋狂吼:沒有什么能打敗我們,沒有!沒有!”
水波被莫里斯夫婦的故事、更確切地說是被欣榮頑強的信心和激情所鼓舞。她一向認為自已很優秀,并引以為傲。現在在這個水手面前她矮了。尤其心理素質,她無法與之相比擬。
水波放棄輕生的念頭。欣榮非常高興。為慶祝這種戰勝自我的勝利,欣榮釣了一條旗魚。
“阿欣,你知道此時此刻我現在最想的是什么?”嚼著旗魚片時水波問欣榮。
“想有一條船救你。”
“這倒不是。”
“想吃生魚片用的日本料理,芥末和紅酒。”
“也不是。”水波一笑。
“那想什么?”
“想有一場大雨讓我盡情喝個夠,再洗個夠。”水波摸著長滿疙瘩的肌膚,“一個多月沒洗澡了,身上臭哄哄的。”
“是呀,能下場大雨就好了。”欣榮指著腿和胳膊,“你看,我也長滿熱瘡,非常難受。”
“這印度洋就是怪,”水波仰望天空,“這么多天了,怎么會一點雨都不下哩?”
“老天爺的事誰也說不準。”欣榮望著天邊,忽然發現什么,“你看,那兒有一片烏云。”
“我前幾天就看到烏云,可就沒見一滴雨。
“說不定這回有雨。”
“但愿如此。”水波雙手合十向著天空,“老天爺求求你,給我們降點雨吧。”
也許真是他們的虔誠和祈禱起了作用,夜晚,倆人剛睡著,天邊電閃雷鳴,接著下起雨來。噼噼啪啪,粗大的雨點落在救生筏篷頂上。
“啊,下雨啦!下雨啦!”兩人不約而同跳起來。
“快拿瓶接水。”欣榮讓水波拿盛水的瓶。
“怎么接呀?”水波拿起一只塑料瓶。
“別急,”欣榮將筏頂上一只塑膠螺絲擰開。原來那兒有個洞,像個漏斗,專門用在下雨時搜集雨水。清澈的水順著漏斗嘩嘩流下來。水波遞瓶,欣榮接水,很快將盛水的十幾只大肚子塑料瓶裝滿,同時將餅干箱和其它容器凡是能盛水的也全部裝滿。然后兩人淋浴。
“呵,這真是仙水呀。”水波張大嘴巴,大口大口盡情喝水,直到喝得肚子鼓脹,然后淋浴,邊沖邊喊:“阿欣,知道嗎,我不知洗過多少次澡,沒一次這樣舒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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