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顛覆

　　褒姒果然生了王子。

　　虢石父聽到這個消息欣喜若狂，他的大靠山還真是爭氣，一來就生了王子，他趕緊打點好最好的補品，匆匆進了宮。

　　周王正抱著新生兒笑得燦爛，褒姒坐在一旁，頭上包著頭巾，不但絲毫不減嬌美，反而更多了一番韻致。

　　“虢大夫不必拘禮，進來吧?！笨吹诫绞冈陂T外躊躇，褒姒說道。

　　虢石父一邊指揮著下人送進補品，一邊恭維：“娘娘安好，大王安好?！?/p>

　　“虢大夫你來的正好，”周王興奮過頭，也不去追究虢石父這樣有些無禮的舉動，“我正想著給這孩子取個名字，你看叫什么好？”

　　“可巧，微臣在路上還在想小王子應該叫什么?！彪绞感Φ?。

　　“哦？那你可有建議？”

　　“微臣想到一名，不知道大王可否喜歡?！?/p>

　　“但說無妨?！?/p>

　　“伯服?！?/p>

　　周王細細咀嚼著，這是一個簡單的名字，卻簡單得討人喜歡，不張揚也不沉悶，他突然就想到褒姒，那樣簡單卻艷冠天下。

　　“好！好名字！”周王大聲贊道。

　　虢石父躬下身去：“多謝大王。”

　　一片祥和的氣氛里卻淡淡起了幽咽之聲，周王有些惱怒，什么人在這大喜的日子里哭泣，一轉身，卻看到褒姒抹著眼角。

　　“愛妃你怎么了？”周王連忙將王子交給虢石父，上前來拉著褒姒的手。

　　“臣妾無事，請大王贖罪?！?/p>

　　“愛妃有事就講，有寡人為你做主?！?/p>

　　褒姒抽抽搭搭，從虢石父手中抱過孩子，道：“臣妾是看到大王如此喜愛這個孩子，想到以后感到神傷?！?/p>

　　“以后？”

　　“請大王贖罪。如今大王在臣妾身邊，臣妾與孩子自然有著依靠，如若那一天大王先我們而去，我與孩子孤兒寡母，恐怕凄涼無比。”

　　“怎么會，你們是我的愛妃和王子，誰敢讓你們孤獨無依?！?/p>

　　“王后娘娘早已恨我入骨，等他日太子即位，她貴為王太后，我與孩子又無大王保護，還不認任人宰割。臣妾想到這點，與今日這天倫之樂簡直如同天堂地獄，不禁悲從中來，打斷了大王的歡樂，真是死罪。”

　　“愛妃多慮了，宜臼仁慈心善，決不會虧待你們?！?/p>

　　“太子殿下臣妾是知道的，”褒姒道，“只是太子孝順，很聽王后的話，如果王后要他對付臣妾母子，太子殿下又怎敢違背呢？”

　　周王語塞。

　　褒姒含淚搖搖頭，抱著孩子轉身進了內室。

　　“褒姒娘娘全為了大王啊，”虢石父道，“褒姒娘娘從頭到尾都只擔心大王與小王子，真是仁慈賢淑?！?/p>

　　周王看看虢石父：“虢大夫，你覺得娘娘的擔心，有道理嗎？”

　　虢石父一拱手：“微臣不敢妄論大王家事，然而此事亦與王儲有關，微臣還是有幾句微言。太子殿下性情魯莽，像之前在褒國斬殺褒姒娘娘養父母一事便可以看出，又很聽信王后娘娘，想王后娘娘畢竟是一個婦人，如果太子殿下即位，不就相當于是王后娘娘監國了嗎？女子當道，非正統之行，更怕會因此天怒人怨，大周江山不保！”

　　周王一驚，往后踉踉蹌蹌地退了一步，虢石父連忙上前扶住。

　　“江山不?！敝芡跄貜?。

　　虢石父見狀，猛然跪倒在地：“自古忠言逆耳，微臣甘愿以身犯諫。大王，要為了大周江山著想?。　?/p>

　　周王沉思了一陣，起身扶起虢石父，道：“虢大夫忠心為國，寡人銘記于心?！?/p>

　　他來回在屋里走了幾圈，最后停下來，緩緩道：“虢大夫，聽命吧。”

　　虢石父連忙跪倒在地。

　　“王后申氏，賢德有失，不堪母儀天下之責，著廢黜其王后名號，貶為妃嬪；太子宜臼，性情魯莽、偏聽無主，非天子之資，著廢黜其太子名號?！?/p>

　　虢石父暗暗記著，臉上不經意地露出笑容。

　　“賢女褒姒，容止合宜、賢良淑德、仁慈慷慨，其德足以光耀百姓，現立為王后，其子伯服，立為太子?！?/p>

　　宜臼今天有些不安。

　　他本想練練劍，卻始終靜不下心來，越練心里越煩躁，最后索性不練了，進到內室看書，然而還是無法集中精力。

　　“春天鳥聲太雜了，人也容易困倦?！彼麑ψ约赫f。

　　沒有說出來的，是他腦海里總是會閃現那個女子的樣貌，遺世獨立的立在他的面前，熟悉得就像前世相識，洗凈鉛華又艷麗無雙，最重要的，帶著淡淡的微笑，那是別人不曾看到過的最美麗的笑容。

　　那是禁忌，他搖搖腦袋，想把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統統晃出去。

　　“大王有旨！”

　　突兀的一聲在門外響起，宜臼被驚了一跳，連忙起身整理一下衣衫，走到門外。

　　是虢石父來傳旨的，這不奇怪，奇怪的是他的身后竟然跟了一大群侍衛，而他的下人們已然不見了蹤影。他有些謹慎地跪下接旨，對于這突然而至的“旨意”感到茫然。

　　“大王有旨，”虢石父緩緩開口，眼神里滿是鄙夷和得逞的得意，可惜底下跪著埋著頭的宜臼看不到，“太子宜臼，性情魯莽、偏聽無主，非天子之資，著廢黜其太子名號?！?/p>

　　晴天霹靂！

　　不，算上之前王后的被囚冷宮，這只能算是陰天霹靂。

　　宜臼猛然站起，這樣的狀況之下他卻意外地冷靜下來：“父王要廢我？”

　　“太子……不，王子請見諒，我們只是來傳旨的?！彪绞傅馈?/p>

　　父王真的為了褒姒而廢了他？難道母后所說的那些都會一一應驗？

　　“我要見父王！”他說道，往殿外走去，卻被一群侍衛擋住了，冰冷的刀鋒在他眼前閃閃發著寒光。

　　“你們想做什么！”他厲聲喝道。

　　虢石父轉過身，道：“王子莫怪，這是大王的旨意，要王子好好呆在殿內，以便修心養性。”

　　宜臼的眼睛已經射出了恨意：“你們要軟禁我？”

　　“微臣不敢，這是大王的旨意。”

　　“少拿大王來壓我！”生平第一次，他說出了對周王的不敬之詞。

　　虢石父輕輕一笑：“王子怎么急了，這確實是大王的旨意?！?/p>

　　宜臼哼了一聲，繼續往門外走去。

　　“王子要去哪里？”

　　宜臼轉過身，怒道：“我去看我母后，不行嗎？”

　　虢石父恭敬地一拱手，道：“請王子不要讓我們下人難做，大王不讓王子擅自出門。”

　　“難道連看望母后也要得到允許嗎？”

　　“王后娘娘也被下令不得擅自與外人接觸，您就是去了也見不到。”虢石父道，看著宜臼驚訝而不敢相信的眼神，他補充道，“另外，王子殿下恐怕要改改稱呼了，王后娘娘已然被廢，從今以后改稱‘申妃娘娘’?！?/p>

　　“什么？！”宜臼被這消息震驚了，往后踉踉蹌蹌地退了幾步，“母后被廢了？”

　　“是的，”虢石父道，“當今的王后，是褒姒娘娘?！?/p>

　　只是一日，宮中已然是新人換舊人，他不再是太子，他的母親不再是王后，而他的父親，甚至都不再像他的父親。

　　他哪里還是他的父親！宜臼望向正殿方向，眼里滿是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