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龍裔

　　御醫帶著沉重的神色為褒姒診斷，卻在把完脈之后放松了下來。

　　“娘娘大喜，是喜脈！”

　　褒姒愣住了，聽到周圍侍女們傳來的欣喜的笑聲。

　　“你確定不是病？”

　　“回娘娘，微臣確定這是喜脈，應該有近兩月。娘娘之所以會感到虛弱頭暈，也是懷胎在身的正常反應。”

　　御醫耐心而興奮地解釋著，沒注意到褒姒的臉色已越來越暗。

　　來得太快了，她滿心復仇，甚至都沒有注意到身體的變化。

　　現在該怎么辦？她在腦海中迅速思考。

　　“恭喜娘娘，是否現在就去報告大王？”侍女討好地問道。

　　她緩緩坐起，略一思考，道：“本宮無孕，至少，現在還沒有。”

　　眾人一愣。

　　她不知道怎樣去處理這件事，至少，現在還不是公開這個孩子的時候。她是事事都要計算準確的，敏銳地感覺到這個孩子將對她的復仇起到舉足輕重的作用，但是現在還不是時機，所以，還不能公開。

　　想畢，眼神便看向了御醫：“陳御醫，你今天沒有來過本宮這里，也沒有診斷出本宮有孕。”

　　御醫一臉迷惑，這后宮之中，那個女人不想懷上龍種，不想母憑子貴一步登天？

　　“但是，”她補充道，“本宮要什么時候檢查出來有孕，你就要檢查出來，明白？”

　　御醫一震，猛然意識到眼前的形勢，這位褒姒娘娘原來是想用腹中胎兒去計劃什么事件，而這事件，甚至可能不止殃及后宮。

　　他要做她的幫手嗎？

　　他連忙跪倒：“娘娘恕罪，小人愚魯，不敢失罪于娘娘，更不敢失罪于王室，請娘娘放過小人！”

　　“事已至此，你認為你還有退路嗎？”她淡淡問。

　　地上的御醫頭上滲出汗珠。

　　褒姒向身邊的侍女一示意，侍女便從內室取出一個小箱子呈到御醫跟前，輕輕打開，一片耀眼的金色鋪滿屋子——那是一整箱的黃金。

　　“陳御醫若給褒姒面子，就收下這俗物，”她顯得很悠閑，打量著自己指甲，“若不給面子，褒姒也只能無可奈何了。”

　　御醫頭上的汗更多了，抬頭看看褒姒又低頭看看黃金。他知道，他如果不答應，眼前千嬌百媚的娘娘一定會置他于死地，從他踏入這里的一步起，他就已經不能回頭。

　　狠狠心，他接過那箱沉重的黃金：“微臣，多謝娘娘賞賜。”

　　褒姒滿意地點點頭：“陳御醫辛苦了，退下吧，若褒姒有所不適，自會找陳御醫的。”

　　御醫起身擦擦額上的汗，諾諾退下，剛到門口又折返回來：“微臣開了一副娘娘飲食需要注意的方子，請娘娘務必遵守，那對……對娘娘身體有益。”

　　褒姒已有些不耐煩，揮揮手讓婢女送了御醫出門。

　　終于清靜了，她想。

　　順手拿起桌上的方子，她掃了一眼，上面盡是些忌食和宜食的東西，她正看著，一侍女進來稟報：“啟稟娘娘，王后娘娘今日在碧池賞牡丹，邀請娘娘一道去。”

　　她有些意外：“邀我賞牡丹？”

　　“是的。”

　　王后怎會好心找她賞玩？她心下暗想，本想一口回絕，卻又冷靜下來，敵人既然主動來了，怎么可以不去探看虛實呢，也許所謂的機會就在無意間出現。

　　“好，更衣，去碧池。”

　　她說道，下意識地撫了撫自己的肚子。

　　遠遠地，王后看到那熟悉的紫衣緩緩走過來，心里剛剛壓下的緊張又升騰了起來。

　　“沒有人知道褒姒有孕，娘娘只是無心之失，何況那時候孽種已去，大患已了。”

　　侍女的話在她的耳邊又響起來，她整理一下混亂的思緒，面帶笑容地迎了上去。

　　“妹妹來了。”

　　褒姒看到王后的笑有種怒從心起的感覺，想到宜臼在花園的請求，她便更加憎恨眼前這個女人，臉上卻依舊沒有表情：“參見王后娘娘。”

　　“妹妹怎么這樣多禮，快來這里坐。”

　　兩個女人各懷鬼胎，卻又這樣和諧地坐在一起，她們的桌子面向碧池，在碧池旁邊，開滿了鮮艷欲滴的各色牡丹。

　　“近日牡丹盛放，本宮看著很是喜愛，今日天氣好，特地邀請妹妹一同來觀賞。”

　　“多謝王后。”

　　“妹妹可曾用膳？”

　　“還未。”

　　“那就同本宮在這里一同吃吧。”

　　褒姒剛想回絕，她可不愿意與自己的仇人共食一桌，然而王后已經吩咐侍女去上菜了。

　　“娘娘，不必了……”

　　“妹妹不要和我客氣，今日姐姐特意備了甲魚湯，那是剛剛進貢來的，很新鮮。”

　　甲魚？她心里一驚。

　　御醫的單子在她眼前閃過，她清清楚楚地記得，那開頭第一樣，便寫了忌食甲魚，否則會導致滑胎。

　　她審慎的眼光看向王后，王后依舊眉目淡然地和她聊著牡丹，然而她的手擺放的很不自然，仔細看去，竟有些微微的顫抖。

　　心下一時清明，原來不想讓人知道她有孕的不止她自己一人。

　　可惜啊，王后你晚來了半步。她暗暗說。

　　飯菜很快就上來了，王后熱情地幫褒姒夾著菜，然后拿起碗勺去盛那香氣撲鼻的甲魚湯。

　　“甲魚很是滋補的，妹妹你一定要多吃一點，我看你這幾日很虛弱的樣子。”王后一邊盛湯一邊道。

　　“王后娘娘真是觀察入微，連褒姒自己都沒注意到。”

　　這句話一語雙關，王后不禁一愣，隨即又笑了：“妹妹是大王的心頭肉，也是本宮的好姊妹，宜臼之前雖有得罪妹妹的地方，妹妹也沒有得理不讓，本宮心里也是感激得很。”

　　這話實在有些違心，連褒姒都覺得王后的演技實在太差。

　　“妹妹，”王后盛好湯，“趁熱喝了吧。”

　　褒姒面色平靜，眼神卻暗含殺氣，她緩緩伸過手去接。

　　“啊呀！”

　　一碗湯全部灑在了王后的衣裙上，臟污了一大片裙面。

　　“哎呀真對不起，”褒姒顯得略有些夸張，“是褒姒不小心了，我來給王后娘娘擦干凈。”

　　王后兀自擦著，正暗恨褒姒不識抬舉，不妨她卻上前來執意要幫她擦干凈衣裙上的污跡。

　　“不必不必，我自己來。”

　　“是褒姒的失誤，褒姒一定要自己來。”

　　兩個女人帶著假裝的殷勤和真摯的憎惡互相推讓著，王后急急地要推開褒姒，不讓她來擦自己的衣裙。

　　那只是輕輕的一推。

　　然而褒姒好像一枝弱不禁風的花朵，不斷地向后退去，而在她的身后，是碧池。

　　“小心！”王后急忙叫道。

　　然而褒姒還是掉了下去，不可遏止的，王后想要抓住她，也不知道她是不是故意避了過去，竟沒有抓到，而在掉入碧池的一剎那，她恍惚間看到褒姒似乎笑了一下，那笑容的確是讓同是女子的她感到慚愧。

　　但更多的，她在那笑容里，看到了不加掩飾的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