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虢石

　　褒珦來了，和他的兒子洪德，他們是來獻上許諾的雙倍貢品。

　　“愛卿真是君子。”周王坐在金座之上，微微笑著，話雖是對褒珦兩人所說，眼睛卻一直看著身旁的褒姒，他的手輕輕撫摸著褒姒的小手，幾乎要把褒姒摟到懷里。

　　“褒國大夫一向都是忠于大王的。”虢石父在一旁恭維著。

　　他是周王身邊有名的臣子，之所以有名，是因為他總能揣摩出周王多變的心思，并且每每能夠提出不一般的建議，這一點讓周王對他言聽計從。

　　虢石父從褒姒入宮起就注意到了這個絕色的女子，他感覺到，這個褒姒娘娘將對周王有著不可估量的影響，所以他總是試圖去討好她，可惜這位娘娘太冷了，無論他獻上什么樣的奇珍異寶，甚至是只有昆侖仙境才有的珍寶，她都是淡淡的，不推辭但也不欣喜，就像見慣了一樣，這讓他很頭疼。

　　因此，當聽說褒珦要來進貢時，他就打起了如意算盤。褒姒常年離家，必定不習慣宮中生活，如今來了家鄉人一定鄉愁四起，他只要對褒珦等人好一點，自然也能討到褒姒娘娘的歡心。

　　當他說完這句話，不由得諂媚地看向褒姒，但褒姒還是那么淡淡的，沒有笑容也沒有愁容，如果不是周王在一旁說話，他幾乎要以為自己在參觀一尊菩薩了。

　　“多謝虢大夫美言，”褒珦不忘向這位朝中重臣表現出自己的善意，又向周王道，“罪臣此次前來，還有另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報告大王。”

　　“準奏。”周王道。

　　褒珦向四周掃了一眼，似是有所顧忌，虢石父見狀，便指揮周圍的侍女和侍衛統統退下，只剩下周王、褒姒、褒珦、洪德和他自己。

　　“何事？”周王漸漸起了興趣。

　　“前幾日，褒國城內發生了一起案件，因為涉及人員特殊，罪臣不敢妄自審判，”褒珦道，“后來太子殿下……”

　　他看了一眼周王，接下去，“太子殿下射獵途徑敝國，一聽之下怒不可揭，便審理了這件案子，并且判了罪犯斬刑，當場行刑。”

　　“是宜臼的審理有不妥之處嗎？”周王問道。

　　“微臣不敢多言，”褒珦和洪德連忙跪倒在地，“太子審案本無可厚非，何況太子殿下又是英明神武、智勇過人……”

　　“說重點！”周王微微有些發怒。

　　見父親已有些驚嚇過度，洪德便抬頭接道：“只是這件案子涉及王親。”

　　“何親？”

　　“是褒姒娘娘的養父母。”

　　褒姒一時沒有回過神，感覺到人人都看著她，才反應過來剛才說的被殺之人是她的養父母。

　　養父母？她有點想笑，一對撿了她去要讓她做幼子的媳婦，后來又為了幾千黃金而賣了她的人，竟然是她的養父母，竟然也會和她有扯不清的關系。

　　她應該怎么樣呢？應該悲慟嗎，還是應該大度地放過去。

　　問題在于，她什么感覺都沒有。那兩個人根本就是陌生人，除了把她從水里撿來的那點恩情。

　　等等，剛才大夫說的是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

　　原來是宜臼殺了他們，大夫怕自己擔上罪名，才千里迢迢來告知周王，看來他也認為這兩個人對當今的褒姒娘娘很重要。

　　不過現在是真的很重要了，褒姒在心里暗暗說。

　　“什么！本宮的父母！”

　　這樣的話竟是從她的口中說出來的，再配上這樣的夸張的情感，她都有些不習慣了。

　　“愛妃莫要哀慟，小心身體！”周王倒是實打實的關心。

　　“嗚嗚嗚……”伏在周王的懷里，她暗暗掐了自己幾下，眼里立即就盛滿了淚水，梨花帶雨地看著周王，看得周王心都軟了半塊，不由得對褒珦發怒。

　　“你為什么要當著娘娘說這些！娘娘有什么事你擔待得起嗎！”

　　“大王莫要責罵大夫，”她抽泣著，阻攔周王發火，“臣妾已經無了父母，不想再見家鄉人遭罵。”

　　“好好，寡人不罵，”周王連忙拍拍她的背，“愛妃莫要再哭了，宜臼少年意氣，一時沖動。”

　　“臣妾何敢怪責太子，”她哭得愈發傷心，“我早已聽聞我那養父母在家鄉仗著臣妾的名號為非為歹，他們有今日真是自找，怎能怪上太子？臣妾只是傷心，他們二老畢竟養育了臣妾一段時間，感情早已深厚了。”

　　周王聽得心酸，幾乎要落下淚來。

　　洪德跪在殿中，不由得抬起頭看了看褒姒，他有些奇怪，褒姒和她養父母是沒什么感情的，怎么會如此悲痛？而她那淚眼婆娑的模樣更讓他陌生，他一直以為這個女子永遠都只會那樣淡淡地對人，這樣的表情在她的臉上，更像是表演而不是表現。

　　“太子殿下也有些魯莽了，怎么審理之前也不打聽一下犯人的背景，傷了王族的和氣。”虢石父在一旁幫腔著，這樣的狀況他再熟悉不過，后妃爭寵的老伎倆，從褒姒的眼中，他早已看出了不是悲慟的一種另外的感情。

　　太子畢竟是王后所出。每個女人都想當王后，不論多清高。

　　似乎是被虢石父的話提醒了，周王問道：“太子行刑之前知道那是娘娘的家人嗎？”

　　褒珦幾乎是伏在地上，諾諾道：“啟稟大王，太子殿下問過罪臣，罪臣已經據實相告過了。”

　　一句話搞得氣氛更加凝重，只聽見褒姒一陣一陣的抽泣聲，和周王因為生氣而明顯的呼吸聲。

　　“太子所做即使無錯，也有些不思量了。”虢石父輕輕地，點上最后一句。

　　周王轟地站起身，道：“傳我旨意，太子閉門思過十日！”

　　褒姒淚光閃閃的眼睛略微抬起，剛好對上虢石父微笑的眼，兩人默契地望了一望，虢石父知道自此他便成了這位褒姒娘娘的親信了，便略微點了點頭。

　　而在褒姒的眼里，這個諂媚的小人，更像一柄稱手的劍。

　　盡管那劍有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