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美君歷來是一個對工作十分負責的人，領導上交給她的任務她總是盡力去完成。這一回，當然也是如此。

　　第二天下午，游泳培訓隊就到學校里來正式開始訓練。這件事幾乎轟動了全校的學生。游泳池外畫那一道嚴密、結實的竹籬笆也險些被學生們擠歪。徐美君作為代表校方的聯系人，不能不到現場去和鄭立真一起配合工作。她還組織了兒個年齡較大的學生幫助她維持秩序。

　　以后接連幾天，徐美君天天都得和鄭立真見上一次面。她十分周到地為游泳培訓隊提供了種種方便。運動員們也都把她當作自己的一個好老師。她和鄭立真見面多了，說話也更加隨便了，談完了正事以后，還常常談一些中學時代的往事。那些調皮學生們也漸漸適應了這個事實，習慣了，也就不再大驚小怪地把這當作

　　說笑取鬧的話題了。

　　游泳培訓班的人員在學校里搭伙吃晚飯。吃完晚飯，運動員們先回家了，鄭立真總得和另外兩位教練員留下來商量一下第二滅的訓練進程．他們大都在紫竹林邊上的草坪角落里席地而坐，一坐下就得談到天黑。這時候學生們都已經開始上夜自修，校園里顯得特別清靜．徐美君也大都在這個時刻跑去和他們商談一下有關的事務。

　　這一天，徐關君是為了運動員們的衛生保健問厘跑去尋找鄭立真他們三個人的。但等她走近紫竹林時，意外地發現只有鄭立真一個人留在草坪角落里，正站在路燈下翻閱著工作記錄本。

　　“鄭立真，還有兩位呢？他們都走了？”徐美君在幾步以外站下了問。

　　“他們今天早走了一會，我估計你也許會來，怕你來了撲空，這才特意留了下來，在這里等著你。”

　　“哦，那你也早點走吧。這幾天你們都夠辛苦了．我沒什么非說不可的大事，明天再說算了。’

　　“說吧，什么事?”

　　“我只是跑來問一下，在你們訓練的時候，要不要讓我們的校醫留在學校里，或者請她為你們準備些什么?”

　　“不，不需要。”鄭立真笑了笑說，一面用手拍了拍他挎在身上的一只草綠色軍用掛包。“該帶的常用藥品都在這里了。你還不知道吧，我在部隊里還學了一點醫藥基本知識，經過培訓，還領到了衛生員的合格證書呢。這給我的本職工作帶來不少好處。”

　　“真的？這太好了！可真看不出你這個彪形大漢還學會了這一手，那就沒問題了。本來我以為該是我工作中的一個疏忽呢……’

　　“不，快別這么說了。我們培訓隊里的人都說你的工作很熱情負責，處處都安排得十分周到。我也深有這個印象。我覺得你似乎還是讀中學時的那個性格，做什么事都很認真。記得你那時是音樂課的課代表，每次上課之前檢查樂譜和講義，比老師還嚴格，我們大家都還怕你呢……記得吧，我們兩個還為這件事吵過一架！”

　　“算了，還提那些事……”徐美君立即把頭低下了。“我覺得我已經變得多了，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了……難道你不曾發覺我性格上的變化？”

　　鄭立真微微一笑，便不再說話。看上去，他不能不承認他已經看出了徐美君性格上的某種變化．不過他不知道應該怎樣回答。

　　雙方都沉默了片刻。

　　徐美君又開始不安，下意識地看了一下手表。她說她該走了，因為學生們可能會去找她。她嘴上這么說，卻又不想真的撇下鄭立真先走。

　　“對，我也該走了。”鄭立真訕訕地說，“那我們就一起走吧。徐美君，你能不能陪我走到校門口？我想和你再多說幾句話。”

　　“還有什么事嗎？”

　　“我來了這些天，還沒和你好好談過一次話，就連我們七年前沒去成杭州的那件事，我也還沒機會對你好好說一說。告訴你吧，那次，我結果也沒有和他們一起到杭州去，你不會想到吧？”

　　“怎么，那年暑假你也沒去成杭州，這是為什么?”

　　當時我自己也不知道為什么。我給你去退火車票的時候，就自然而然地把我自己的一張也退了。”

　　鄭立真說完，雙方便一陣沉默。

　　徐美君開始猶豫了。從心里說，她也希望和鄭立真多說幾句話。她回頭朝整個校園里看了一眼。校園里雖有幾盞疏疏朗朗的路燈，但還是一片沉沉的幽暗。這里那里，有幾只蛐蛐在叫，卻聽不見一點人聲。在黑黝黝的樹林外頭，遠遠的校門那里，才透露著一團明亮的燈光。那是傳達室的燈光。星星在夜空里閃爍著。從校園四面極遠的地方，傳來了波浪起伏似的一片片蛙聲，更加增添了初秋之夜的寧靜氣息。

　　徐美君為了掩飾她那不安而且十分猶豫的心情，又抬手看了看表。其實她并沒看清手表上的指針。

　　鄭立真還是一動不動地站著，神情很是嚴肅認真。

　　“好吧，就送一送你。”徐美君終于說出了這么一句話。

　　他們肩并肩漫步向前走去。實際上，從紫竹林邊上到校門口，也不過十來分鐘的路。不過，一路上都是黑黝黝的林間小道，只有兒盞半明半暗的路燈。這就使徐美君始終處于一種從來也不曾體驗過的不平靜的心情中。鄭立真走起路來可不同于石烏，不像石鳥那樣小心翼冀地跟她保持著那么個距離，黑暗之中有時就難免會擦碰著她的身子。這使徐美君感到臉龐微微發燙，很有點心慌意亂。

　　一路上都是由鄭立寓在說話。他講了他這些年來生活中出現的一些變化，說他的外祖父已經去世，他在上海已經沒有一個親屬；還說，如今部隊里正在征求他自己的意見．問他愿意留在上海還是回北京去，但他一時還作不出決定來。他又提到了幾個月前曾經說起過的那個聚會，說他已經和何冰、葉家瑋說好了，總有一天要和他們一起來和徐美君會一次面，好好談一談中學時代那些很值得追憶的往事。他說，方惠芬還打算多邀約幾個女同學來參加這個極有意義的聚會……

　　徐美君一直都不聲不響地聽著，等鄭立真說到這里，才遲疑著說了幾句話：

　　“星期天我總是有那么多的事……好吧，等以后有了時間，再請你們來……你說過烏莉莉也一起來，到時候也歡迎她來……”

　　“不，烏莉莉肯定不會和我們一起來的，現在她和我已經很少見面。”

　　說著，他們已經走完了林間小道，繞過假山，見得到傳達室的門了，徐美君這才留住了腳步。

　　相互道別后，徐美君眼看著鄭立真推起摩托車漸漸遠去，便轉身朝林間小道快步回去。路面雖暗，她卻跳跳蹦蹦地走得很是歡快，那姿態已經不像—個老師，倒像一個稚氣十足的小女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