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降世

　　世子洪德在殿中焦急地等候著，卻始終沒有消息傳來。

　　“公子如此擔心令尊，孝心真是感人。”

　　柔柔的聲音讓洪德的心一顫，他不禁看向殿旁站立的女子，這個女子是父親從外面帶回來的，他還記得第一眼看到她時的震驚，那樣的美貌和氣質，就像天下所有的靈秀都只歸她所有，別的女子在她面前不過是一絲塵埃。

　　最震撼的，是她的眼睛，盡管只有十幾歲的面貌，那眼睛，卻像是歷經了幾百幾千年，含滿了故事又不著痕跡。

　　他也記得父親是怎樣派最好畫匠畫下她的容貌，然后是怎樣小心翼翼收好卷軸，是怎樣囑咐他要照看好這個女子，并慎重地說道：“洪德，褒國安危，全系她身。”

　　她叫姒。

　　他派人去調查了她的背景，也離奇得讓人生疑。她是在一個月前被人撿到的，暈倒在河里幾乎溺斃，一家人去河邊打水時發現了她，救了她起來，本來準備直接送往官府，然而當洗漱停畢，他們都被她絕世的容顏所震住，他們不忍更不甘把這樣一個俏人兒送走，帶著私心，他們留下了她，準備把她作為自己剛滿十歲的兒子未來的媳婦。

　　她很奇怪，不喜歡講話，更從來沒有笑過，村里人都來圍觀她，她像沒事人一樣，繼續做著自己的事情，沒有人知道她來自哪里，為何會出現在這里，她也從來不說，就像她也不知道似的。總之，她像一個活在自己世界里的夢幻人，外界的一切都與她無關。

　　然而她的美貌還是把她帶入了塵世。洪德心里暗暗想。

　　“姑娘言重了，洪德更關心的是家父是否成功，褒國百姓能否得救。”

　　一個兵士忽然闖進來：“公子公子！”

　　洪德連忙上來：“怎么樣？”　

　　“大王囚禁了大夫。”

　　“什么！”

　　難道這樣的美人都不足以讓周王動心？難道褒國要遭受滅頂之災？

　　“大王下令，見美人才放人，如若兩個時辰內不見美人就殺了大夫。”

　　洪德這才明白，周王是太想見到美人，因此才囚禁父親來逼迫自己。他下意識地松了一口氣，轉過身看著姒，想要開口卻又說不出話來，這世上就是有這樣一種人，讓你無法對她提要求，讓你無法拒絕她的眼光。

　　“公子不必為難，我早已經被你們買了，你已經給了我養父母那樣一筆錢，足夠他們過幾輩子。”女子冷冷的語氣清涼如水。

　　洪德諾諾抱拳，吩咐下去為美人沐浴更衣，準備進獻周王。

　　忙碌的人群里，她靜靜站立，像超脫塵世的菩薩。

　　沒有人知道，她此刻是多么欣喜，是怎樣一種復仇的快感走遍全身的爽快——她就要去見她的仇人了！她要他失去一切，就像她當初失去藍鳳。即使她死了，他也要給自己陪葬！

　　反正沒有輪回，她可以孤注一擲。

　　她是紫凰。

　　或者，褒姒。

　　周王注視著眼前的畫卷，他已經盯著畫上的美人有好幾個時辰了，確切說，從褒珦手中接過卷軸打開的一剎那，他就沒有再一開過他的眼光。

　　那是他難以想象的美麗。

　　一切的形容用在畫中人的身上都只會顯得蒼白，她根本就不能用塵世間的言辭來描述，她應該是屬于神界的仙女，是凡人永世不可瞻仰的高貴，是人間不該擁有的絕色。

　　而他枉為天子，在他的土地上有這樣的女子，竟然一直都不知道！

　　當褒珦提出以這個女子換取褒國安全的時候他理所當然地答應了，即使天下又如何，更何況區區褒國！

　　他下令囚禁了褒珦，不是要殺他，只是要逼迫他的兒子盡快獻上美人，他很焦急，夜不能寐，茶飯不思。

　　第五次轟走送晚膳的侍從，他再次仔細揣摩畫中人，不知是不是看得太久，他的眼睛都有些模糊，迷蒙中，他似乎看到畫中人化作了一只散發著淡淡紫色光輝的鳳凰，張開翅膀，翱翔九天，幾乎要破畫而出！

　　“啊！”

　　他輕輕叫一聲，回過神來，仔細看去，美人還是美人，何曾有什么鳳凰？

　　“也許，都是一樣的絕代風華、光彩耀眼。”他默默對自己解釋，手指輕輕撫上畫面上兩個清麗的字體——褒姒。

　　這就是你的名字？

　　我會記住的。

　　從昆侖到人間，都逃不過這滿眼滿目的紫色，就算人事已非。

　　她立在鏡前，欣賞著自己身上那襲華美的紫色衣裙，侍女緊接著拿來裝飾的狐袍，竟也是淡淡的紫色！她不禁在心里自嘲地一笑，伸手穿上這價值不菲的衣衫。

　　“褒姒娘娘真配這色彩，這是大王特意為您選的。”侍女諂媚地說。

　　褒姒娘娘？

　　對啊，她差點忘記了，她在人世的名字是褒姒，是褒國進獻的美女，用來解救被囚的大夫和成千上萬的百姓。

　　不論怎么說，我在人間做的第一件事也算是件好事。

　　她自我安慰著，像所有人間愛美的女子一樣去觀賞自己頭上的金簪——我要習慣做個人間女子，還是個人間的妃子，對不對，褒姒？

　　“吉時已到，請褒姒娘娘入宮面圣！”

　　她轉過身來，看到大門口華美的宮攆，身著耀眼絲綢的侍女恭敬地站在道旁，滿眼望去，都是花團錦簇、笙歌艷舞，就像那日王宮花園里姹紫嫣紅的花朵。

　　輕拂掉眼角的淚珠，她緩緩步上宮攆。

　　從今日起，她與一切割裂，她是褒姒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