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廢園

西園工地實質上是一座廢墟，之前學校本想在這里建一座新的學生公寓，已經開工建設到一半，卻不知怎么地和承建商起了矛盾，計劃于是中斷，也沒有人來清理這邊，久而久之也被大家遺忘了。除了美術學院的學生喜歡到這里寫生和專往偏僻處跑的情侶之外，基本無人涉足這里。

然而此刻，在廢墟上的一座木制簡陋小屋周圍，卻聚集了大群的人，遠一點的地方停著幾輛警車和救護車，搖晃著車頂的燈光。

令狐柯自認為是個很鎮定的人，但是面對眼前的景象卻忍不住的背后發涼。不，現場的那具唯一的尸體已經檢驗完畢被警察運走了，但是警察和圍觀同學仍然留在這里，現場更是反常的寂靜，詭異的氣氛讓人不寒而栗，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屋里一個女生身上。

那個女生癱坐在木屋的中央，手里握著一把細長的刀具，冷冷的刀鋒對著自己的胸膛。她衣衫凌亂得讓人立即聯想到某些不好的東西，目光呆滯無神，嘴角隱隱有血滴下，如果不是時不時眨一下的眼睛，令狐柯幾乎都要以為這是一個死人了。

“曉菲！曉菲！……”一個男聲像爆發的獅子吼一般在寂靜的現場響起，大家齊齊轉過頭。

一個男生跌跌撞撞地闖進小屋，看見屋中央的女生一愣，幾秒鐘之后猛地跪倒在地，臉痛苦地埋進手心，肩膀劇烈地抽動著。屋中央的女生抬頭看了一眼，眼睛里立即有淚水凝結，立即又埋下頭去，手里的刀握得更緊了。

“哥哥……”又一個哀怨的聲音響起，卻顯得有氣無力。令狐柯轉過頭看見陸元扶著一個渾身泥沙的女生，她似乎已經虛脫了，靠著陸元好像都會立即暈過去，她看著跪倒在地的男生眼里滿是疼痛，又看向屋中央的女生，眼淚洶涌而出：“曉菲……我們走了好嗎，哥哥已經來接你了……”屋中央的女生依然沒有回應。

令狐柯對眼前的狀況有些茫然，于是注意地聽起身旁陸元和警方的談話來。

一個看上去是頭頭的警察指著那個靠著陸元的女孩子道：“你快把她扶走吧，她很虛弱。對了，這個男的是誰？”他轉而指向跪倒的男生。陸元回答：“林常，是林言的哥哥，”他指指身邊虛弱的女孩子，又指向屋中央的女生，“也是葉曉菲的男朋友。”警察點點頭，嘆口氣：“那個葉曉菲也太擰了，我們上去的警察都被她吼回來了，手上還拿著兇器，我們也很難辦。你們學校的領導呢？”陸元同情地點點頭：“這樣的事情誰也難以接受……校長他們都在外面呢。”警察點點頭走出門去。

葉曉菲？令狐柯又看著屋中央的女生。

今早令狐柯和陸元放下電話就直奔西園工地，在現場，他第一次見到了貨真價實的尸體——那是個年輕的女孩子，面容姣好，但已經看不出生前的俏麗，面色慘白，眼睛瞪得很大，溢滿了不甘和恐懼。最顯眼的是胸前一個可怖的血洞，血液已經凝固。尸體旁有一把細長的水果刀，令狐柯推測那應該就是兇器了。

而死者旁邊就是那個叫做葉曉菲的女孩子，在看到人聚攏的一剎那，敏捷地操起身邊的水果刀——就是那把兇器——揮舞著阻擋來人，最后直接放在自己的心口處，警察也不敢走近。

而陸元扶著的女孩子叫林言，和葉曉菲以及那個死去的女孩子都是受害人，不過她看上去并無大礙，只是比較虛弱，也就是她掙脫跑出來報的案。

令狐柯還記得陸元跟他說的那句概括了整個事件的話：“一個死了，一個被強暴了，只有林言沒有受到侵害，但是已經虛弱得不行了。”

屋中央的葉曉菲就是被強暴的女孩子，她現在是大家的視線中心，但沒有人敢靠近她。

一個人影突然從令狐柯旁邊走了出去，隱隱地令狐柯聞到熟悉的淡淡的香水味，驚訝地看過去，果然看到一襲黑白衫慢慢地走向葉曉菲。

“喬顏！”不自覺的，令狐柯叫出聲來。周圍人都深深地吸著氣，不知道會發生什么事，警察則在一旁急得跳腳。

葉曉菲聽見聲音，看見喬顏的身影漸漸靠近，眼神里充滿敵意，把刀子比在胸前：“滾！別過來！”喬顏略頓了頓，輕輕嘆口氣，語氣里滿是憐惜和一種……奇怪的感覺，葉曉菲似乎是被這一聲嘆息同化了，愣在那里，看著喬顏。喬顏緩緩走過去，蹲下來，看著葉曉菲的眼睛久久沒有說話，然后雙后輕輕籠住葉曉菲拿刀的手。

眾人大氣都不敢出，瞪著眼睛看著眼前戲劇性的一幕。而令狐柯的眼睛幾乎要崩裂而出。

喬顏輕輕取下刀扔在一邊，然后騰出一只手輕撫葉曉菲的臉頰。葉曉菲呆呆地看著喬顏，眼淚忽然涌上來，胸口起伏幾下，似乎是在醞釀著一場巨大的爆發。喬顏的聲音緩緩響起：“沒關系，還有自己。”葉曉菲“哇”的一聲大哭起來，俯在喬顏的懷里不停地抽搐，好像用盡了全身的力氣來進行這一場哭泣，震天動地。

周圍的女生已經有人默默擦拭著臉上的淚水。

警察很是莫名其妙，但是馬上流程式地把葉曉菲帶上救護車，一齊帶走的還有虛弱的林言，林常——就是跪倒在屋里的男生——也在他自己強烈要求下一起上了車。而喬顏在警方短暫的詢問之后認定只是見義勇為，表揚兩句就急忙坐上警車呼嘯而去。

令狐柯卻注意到喬顏一直站在原地看著救護車和警車離去，若有所思的樣子像極了一座雕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