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車走了將近兩個小時才到清花鎮。
下車后,剛在輪椅上坐定,凌雪便看到了父親。父親靠在一輛手扶拖拉機上,凍得發烏的嘴唇中叼著一根煙,冷風吹顫他凌亂的頭發,他異常憔悴的臉與他實際的年齡很不相附。
“爸。”她像以前見到父親時那樣囁嚅著叫了一聲。同時心里有一種說不出的欠疚。
“建年,早來了吧?”周惠梅關切地問。
凌建年沒應聲。只狠狠在吸了口煙,乜斜著看了一眼凌雪和凌雪的腿。父親的眼神竟是那樣的復雜,心疼,失望,氣惱,同時又那樣冷漠。凌雪的心不寒而栗。
凌建忠走過來,把大小包袱放在車斗里。“建年,咱倆抬雪兒上車吧。”
凌建年把煙頭擲在地上,用勁地踩上一腳,過來幫凌建忠,仍然一句話也不說。
小拖拉機載著人物在山路上顛簸著。
凌建忠向車前挪挪,與凌建忠沒話找話地說,“吸根煙吧。”
凌建年客氣在接住。對這個本家堂兄,一村之長,他一直都是尊敬有加,對他一直的照顧也更加深了他對他的感激。
陣陣冷風從空曠的山野里刮過來,殘陽已完全躲進云層,光線越來越暗。
離家越來越近了,凌雪心中的恐懼卻越來越深。她害怕回家!以前家里有奶奶,家的概念是那樣的溫馨,現在奶奶不在了,家的概念是如此的空洞,如此的可怕,她該怎樣去面對?她禁不住打了個冷顫。
周惠梅慌忙拎出一件棉襖,幫她披在身上。“可要小心,別著涼了。”
一只野兔從一道溝壑飛竄到另一道溝壑里,似乎在逃避什么。
爬過無數道溝坎,又經過無數個小村莊,終于到家了。
那時已是晚上七點。十一月的天早已黑透。
又是一陣手忙腳亂。開門,開燈,收拾行李。
凌建年讓凌建忠到正屋里坐,周惠梅忙去做晚飯。
凌建忠說:“不了,我這個時候還不回去,玲子不定急成啥樣了。”
凌建年也就在再讓,轉身忙著去牛屋喂牛。
凌雪呆呆地坐在屋角,用不知所措的眼神望著昏黃的燈光下陌生的一切。奶奶的遺像掛在墻壁上,奶奶依然那么安祥的看著她,只是再也不會叫她雪兒。她的淚滑了下來。
“雪兒,餓不餓?我記得袋子里還有塊面包,拿給你吃吧?”
意外的聲音把凌雪的心嚇得“咯噔”一下跳了老高。回頭看是母親,忙又低下頭說:“不餓。”
周惠梅很快就做好了飯。三碗面條放在堂屋的桌子上,冒著白乎乎的熱氣,“雪兒,快過來吃吧。”
凌雪推起輪椅,轉到桌子跟前。
凌建年和周惠梅分別坐下。凌建年大口大口的吃著,好像很餓的樣子,不一會兒額頭上便冒出了一層熱汗,周惠梅也吃得津津有味。
凌雪偷眼看著父母,一片灰白菜葉在她嘴里嚼了半天也沒咽下去。她記得這是生平第一次和父母坐在一起吃飯,以前在家時,她總是端上碗就躲進了奶奶的小屋里。
凌建年一抬頭,看見凌雪慢吞吞的樣子,說“咋?不好吃?”
凌雪忙咽下菜,并掩飾性的端起碗喝了一口面湯,沒想到面湯太熱,含在嘴里吐也不是,咽也不是,眼淚也差點出來。凌雪又挑了幾根面條,看著父母吃完了,也便順口說不吃了。
周惠梅嘆了口氣,“你想吃啥,我再給你做去。”
“不,媽。我啥都不吃,我想睡了。你帶我到奶奶的房里吧,我還想睡在那里。”此時此刻她什么都不想要,只想要重新回憶,一個人安安靜靜的回憶。
“那咋行。”凌建年斷然道。“你奶奶剛死不久,你睡在哪兒咋行?”
“不。”
“我已經把北頭這間房子里的東西全都放在了你奶奶的屋里,以后你就住在那里吧。”凌建年語氣強硬,不容爭辯。
凌雪抬眼去看母親,希望母親能支持自己。
周惠梅收拾著碗筷說:“既然你爸都挪好了,你就住北間吧,來回有個照應我們也放心。“
凌雪低下頭,委屈的淚水在黑暗中墜落。
整個房間被收拾得空蕩蕩的,只有一張木床孤零零地靠窗放著,床上沒有棉被,露出做工的粗糙和樹木的疤痕。周惠梅抱來兩床棉被,鋪鋪疊疊的才顯出床的樣子。然后再把凌雪抱到床上,伸手要幫她脫衣服。
凌雪說:“媽,你去忙吧,我自己來就行了。”
周惠梅望著女兒“一個人中不中啊?”
“中,沒事。”
凌雪開始慢慢的脫,傷的左腿還不能動,她小心的綣起右腿,保持坐姿的平衡,費了好大勁兒才把褲子一點點的褪下來。望著左腿,心底的酸楚又全都翻了上來。
周惠梅推門走進來,拿著一個桔子一塊面包,看到凌雪黯然神傷的樣子,忙打岔道:“別想太多了,快睡吧,這些放在床邊,夜里餓了吃點兒。”
凌雪順從地躺下。
周惠梅走出去,順手關滅了燈。
剎時,凌雪的眼前一片漆黑。她想起以前與奶奶同住,每晚她都會在奶奶關滅燈之前緊緊的依偎在奶奶枯瘦的懷里,緊緊地閉上眼睛。長大了,從外面回來了,依然要躲在奶奶的懷里。今年暑假,天氣那么熱,每天晚上洗過澡后她還要像泥鰍一樣鉆進奶奶的懷里。奶奶說:“傻孩子,這么大了還不知羞。”她調皮的眨了眨眼睛。“奶奶,你關燈吧。”燈滅了,奶奶在黑暗中撫著她說“太熱了,我老皮老肉的沒啥,你身上要長痱子了可難受哩。”她更緊地擁緊奶奶。“不會,我也不怕,要是我不抱著你我會睡不著啊。”奶奶樂了。“那你在學校里咋睡的?”擁著被子睡唄!我就想著你在我身邊,慢慢的就睡著了。”“誰給你關燈啊?”“宿舍里女生多的是,她們都很膽大的。不過有一次她們一定要我關燈,我沒辦法就去了,其實也就幾步路而已。沒想到燈滅后她們一起咋呼說我腳邊有一只老鼠,嚇得我站在哪兒一動也不也動,后來她們笑著說騙我的。再后來,她們就不讓我再關燈了。”奶奶聽后也呵呵的笑了。“咋會這樣膽小呢?明兒個呀,得敢緊給你找個膽大的婆家,要不奶奶哪天走了也會不放心的。”她沒大在意奶奶的話,以為奶奶只是在說笑話,沒想到奶奶現在真的走了!
她定定地望著這個巨大的黑暗的空間,像有無數只魔爪在一點點地向她靠近。她扯起棉被蓋過頭頂。棉被那么冰冷,竟感覺不到一絲奶奶的溫暖。
她又想起學校,想起王海,這個時候學校應該是燈火輝煌的,王海在做什么呢?是在學習還是——她想不下去了,心里酸澀難忍。
她第一次感覺到夜的漫長,夜的焦灼,夜的無奈……
灰蒙蒙的天空漸漸泛白,新的一天開始了。
沒有太陽,只有好大好大的霧,如幕如紗般繚繞、籠照著整個山鄉。清晨的奏鳴曲在村莊里有條不紊的進行著,起初是公雞的啼鳴,后來又響起吱吱呀呀的開門聲……
周惠梅老早就起來了。先去看了看凌雪,看凌雪睡得正沉就又悄悄地退了出來,然后先到井上挑了一擔水,回來做飯,喂豬,一切都收拾停當后才去叫凌雪。
凌雪慢慢地睜開眼睛,恍惚地看著一切,突然想起這是在自己家里,一種不知名的感覺涌滿心間,悲哀而無奈。
“雪兒,起來吧,該吃飯了。”
生活依舊未變,依舊是在醫院時一樣,凌雪感到一陣厭倦。
周惠梅將枕頭與被子往望床頭掖了掖,把凌雪剛好圍在被窩中,然后端來一碗荷包蛋。“來,嘗嘗咱自家雞下的蛋。”
凌雪懶懶地接過來,毫無胃口地吃了一個,欲放下時,看到母親凝望自己的眼睛,便又喝了一口水。
“雪兒啊,本來在醫院里你已經可以多吃一些了,咋回來了又吃這一點兒?是不是媽做的不好吃?”
“不是,媽,我不想吃了。”
周惠梅嘆了口氣,無奈的走了出來。
望著母親的背影,凌雪的心一陣陣的疼。“你的生命已不屬于你了,它是你母親用眼淚換來的!”她突然想起護士的話,眼淚也落了下來。好,我會活著,只是為了母親。她在心底默默地說。
可是,可是,可是該怎么活呢?
就這樣呆在這里一天天,一年年?衣來伸手飯來張口一輩子嗎?
不!不!不!她拼命地搖頭。
“嬸,還在忙著呢。”一個銀鈴般的聲音。
“是玲子啊。快來屋里坐。”周惠梅招乎著。
“雪兒呢?不是說雪兒回來了嗎?”
“在北屋里。”
凌雪忙擦干了淚。
“雪兒。”凌玲輕盈地走進來。
“凌玲姐,你來了,這邊坐吧。”
“不用跟我客氣。”
“噯,你頭發啥時候剪這么短啊?”
“咋樣,靚吧?”凌玲歪著頭,調皮地望著凌雪。
面前的這個女孩兒一身淺藍色的羽絨裝,使她的身姿顯出一種豐滿的美麗,膚色的微黑卻展露出健康的光澤,一頭很短和短發被精心的梳理得紊絲不亂,橢圓形的臉上五官協調端正,而刻意的修飾使她青春生動的臉顯得更加嫵媚。凌雪的心中涌滿深深的自卑,這才是真正的青春的體現啊!自己——她趕緊埋下頭。
凌玲還在咯咯地笑著。“雪兒,我們姐倆又見面了。”說著,坐到凌雪的床沿上,拉起了凌雪的手。
“玲姐,你什么時候回來的?”凌雪竭力的平靜自己的情緒。
“才回來沒幾天。”
“起這么早?”
“不早,本來昨晚我就要來的,我爸不讓,說那么晚了你也要睡覺,所以今天一早就過來了。噯,你的身體還好吧?”凌玲小心翼翼地問。
“嗯——還好。”
凌玲大凌雪一歲,兩人勻沒有兄弟姐妹,從小感情就如親姐妹一樣,不管是上學或玩耍,總是形影不離。只是凌玲的學習成績一直很差,勉強上到初中畢業就退學了,后來在技校學了一年的美發,期間,凌雪曾經見過她兩次,凌玲是一次比一次的精神煥發。她的人生宗旨是: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活法兒,主要是自己活得精彩,快樂就行了。
知心的朋友聚到一起總是有聊不完的話題,況且她們也算是久別重逢。凌雪依然像從前那樣安靜地看著凌玲眉飛色舞地說著外面的世界。從小到大,凌雪就是一個做得比說的多的女孩子,而凌玲則恰恰相反。不管什么事她們總能談到一起,她喜歡看她神采飛揚的談笑,她則喜歡看她認真聆聽的樣子。有時候,她們也奇怪,怎么兩個性格各異的人卻可以如此合得來?再想想可能是互補互進吧。
這一整天,凌雪的床前圍滿了老老少少,大家用淳樸的方式安慰著在外面受到傷害的人。床邊放滿了一個個圓圓的雞蛋。在這里,雞蛋是最好的營養品,也是最能代表人們心意的東西。周惠梅忙前忙后的招乎著,凌建年則坐在角落里,偶爾有大爺來了,就起來讓根煙。
臨近中午的時候,二奶奶來了,身后跟著一位十六七歲的女孩子。女孩兒穿著一件款式很老很舊但洗得很干凈的條紋外套,白皙的皮膚,小巧的身姿,精致的五官;齊耳短發半遮著面頰,一雙濃眉下長著一對大眼睛,烏黑的微微上卷的長睫毛撲閃著,像有很多話要對你說。
“二奶奶,蕓妹,你們來了,快坐吧。”凌雪欠了欠身子說。
女孩兒對著凌雪燦爛的一笑,無聲地坐在周惠梅搬過來的椅子上。
二奶奶顫巍巍地走到凌雪床邊。老人滿面皺紋,形同枯蒿。顫巍巍在說“雪兒呀,回來了!”話還沒說完,老人干涸的眼內已涌滿了渾濁的淚,隨后又咳喘起來。
凌雪的鼻子也在發酸,卻竭力的笑著。
“這個,拿著。”二奶奶竟從大襟的衣袋內摸出了四個紅皮雞蛋。
“二奶奶,這咋行哩。”凌雪不好意思的推辭著。
周惠梅也忙過來說:“二娘,您這么大年紀了,應該我們去看你才對。您來了,我們心里都感激不盡了,這雞蛋還是您老自己留著補補身子吧。”
“唉,我老了,吃啥都不頂事了,娃兒年輕,吃了長筋骨。本來想多攢幾個的,可這段時間天冷,剩下那一個老母雞一全蛋也不下。唉,你們要是不嫌少就拿著吧。”
周惠梅只好接過來。
“雪兒啊。”二奶奶拉起凌雪的手。“唉,看看都瘦成啥樣了!”老人話還沒說完,又劇烈地咳嗽著并喘著。
凌雪的手被二奶奶握著,那枯瘦的手讓她一下子想起了奶奶。
方蕓慌忙走過來給二奶奶捶背。“唉唉,人老了一點用都不中了。”老人說著,望望凌雪又看看方蕓,看到兩個女孩兒用同樣心疼的眼神看著自己,濁淚再一次布滿老人的眼睛。“唉,倆苦命的妮子呀!”
凌雪的淚一下子掉了下來。
房間里氣氛一時凝固起來。
凌玲打破沉默說:“過去的都不要再說了。”
“呃——”方蕓含糊不清的叫了一聲。
凌雪抬起頭,方蕓又抿起小嘴對她燦爛的一笑。這樣的笑她曾見過無數次。那時她和凌玲一起上學時,遠遠的方蕓拎著草筐子總是無限羨慕的望著她們,她看她時,她就會對她燦爛的一笑。
苦難從來都是沉重的。方蕓從小就不會說話。兩歲的時候父親因一場車禍而喪生,母親傷心過度不久也撒手西去,留下方蕓和奶奶相依為命。可是方蕓一直都那么堅強,在她美麗的臉上從來都沒有一絲痛苦的跡象,一直都是心平氣和的燦爛的笑意。而自己呢?哭泣哀怨,自暴自棄排滿了日程,日子留下的記憶也全都是苦澀的。為什么不笑呢?像方蕓一樣,自信而美麗,既然現實是這個樣了,就應該努力的去面對,既然決定活下來了,就應該好好的堅強的活出自己的風采。渾渾噩噩、平平庸庸她不要,她要她的青春如鮮花一樣燦爛的開放!不是嗎?在最冷的冰山上,雪蓮才會有最美的容顏。
這樣想著,凌雪的心不禁一顫,怎么會有如此的雄心壯志呢?自己還可以重展青春的笑顏嗎?她下意識地去看方蕓,方蕓也正好抬眼看她,她不由自主的對著那張笑臉輕輕地一笑。
原來笑可以如此簡單!
二奶奶又咳了一陣。“雪兒啊,以后我讓方蕓天天來陪你,你會好起來的。”
“二奶奶,還有我呢。”
“對對,還有你這個鬼丫頭,唉,你姐仨中,你年齡大一點,你這倆妹子命又不好,以后你可要好好地照顧她們啊。”
“二奶奶,這還用你吩咐嗎?我凌玲保證決不會讓倆妹妹受委屈。”凌玲一幅豪情壯志的模樣。
整個白天就這樣過去了。
傍晚的時候,所有的人都離開了。
“我也出去一下。”凌建年說。
“你去哪兒?”周惠梅收拾著房間問。
凌建年沒回答,徑直走了。
周惠梅嘆了口氣。開始忙著喂雞、豬、牛。
房間里只剩下凌雪,孤獨如徐徐降下的夜幕,在喧鬧過后顯得越發濃烈。以前的這個時候……唉!不要想了,不要再想!
凌雪輕輕地推開窗戶,眼前微微地亮了一些。冬日的傍晚,空氣干冷,山嶺烏黑而冷峻,片片松樹林泛著黑森森的光芒,小河漾著微波靜靜地流淌著,河那邊幾棵歪脖子柳樹兀自立著,斜扭、歪轉的枝條在風中搖曳,如一位歷盡滄桑后佝僂的老人。凌雪閉上眼睛,冷風如利箭一樣穿進窗戶,直刺面頰。她抱了抱肩,卻覺得被冷風刺著的感覺好愜意。
不知過了多久,黑暗中沉睡的凌雪被重重的砸門聲驚醒。
周惠梅趿著鞋去開門。
“睡那么死,還指望你看門哩,誰把東西偷走了你也不知道!”凌建年歪歪扭扭的走進來,帶著一股刺鼻的灑氣。
周惠梅語帶怨氣。“又在哪兒喝這么多。”
“老子的事你別管。”凌建年甩掉鞋倒在床上。
“好好好,我不管。”周惠梅鉆進被窩,關了燈。
“你干啥把燈關了?我衣裳還沒脫哩!”
周惠梅沒好氣的又把燈打開。
凌建年慢條斯理的脫著衣服,嘟囔著一些酒話。周惠梅蒙起頭,不聽。凌建年掀開被子,酒氣熏天的嘴湊到周惠梅的臉上。
周惠梅厭惡地推開他。“別鬧,我累了。”
“我想要。”他扳過她的臉。
“我說了我累了。”她掙脫。
“我說過,我想要!”他發起狠。
……
“啥東西。”心滿意足后他說。“是個女人都比你有味。”
周惠梅仍舊不理他。
“還神氣哩。”凌建年的語氣一下子提高了很多。“我女兒跟著你出去的時候是個好好的大活人吶,你跟著她的呀!跟著她咋會就把她的腿給弄斷了哩?!”
周惠梅一下子坐起來。“你小聲點,好不好,別把雪兒吵醒了。”
“哼!”凌建年喘著粗氣。
周惠梅心酸的淚水往下跌。“建年啊,說話要講良心!我是跟著雪兒,可誰知道會發生這樣的事。”
“別沒理辯三分了,你這個當媽的也不知道是咋當的,前腳后腳跟著都出事了。”
“我也是一轉眼啊!”周惠梅摸了把眼淚,緩和下口氣。“現在雪兒成了這個樣子,咱們的責任更大了,以后你別再老喝酒,咱多種幾畝地,收成好了兩年就能把外債給還了。再多給雪兒攢點錢,行不?”
凌建年點起一支煙,狠命的抽了兩口。“我看這日子沒法兒過,那時候,我要你再偷生個兒子,你死昧著良心不要,現在好了,一個女兒也成了殘疾,我看你老了咋辦!今兒個人家老鐵就跟著我要債,說快過年了人家等著用錢哩。唉!我算服了你們娘倆了,都快把我折騰死了。”
周惠梅的心里涌滿委屈。她的男人竟說出這樣的話!女兒出事的這么多天,他看都沒去看一眼,讓她一個人在醫院里受盡了難處,現在他倒說是她們為難了他。她本想把話跟他說明白,可想想算了吧!這么多年來,很多事她跟他說不明白,特別是醉后他根本就不講理,要想說明白除非大吵大鬧一通,弄得彼此都不安生。近二十年了,她也厭倦了,不想再跟她鬧,況且,現在還有雪兒。
周惠梅裹緊身上的棉被,關了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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